二
韦华被熊猫咬伤的事,传到了西华师范大学。88岁高龄的胡锦矗教授,曾任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首任主任,不禁回忆起35年前的往事。
生活在卧龙“五一棚”大熊猫野外观察站附近的“珍珍”,是一只戴上了无线电颈圈的“科研熊猫”。它参与交配,昼夜觅食或小憩的一举一动,都通过信号被“纪录在案”。突然间,它竟然一个月不挪窝,猜想它可能在“坐月子”了。胡锦矗和夏勒博士便决定悄悄地接近“珍珍”,收集宝贵的资料。
无线电信号和幼仔的哭声,引导他们拨开密密的树枝,一步步靠近产仔洞。尽管他们俩的脚步比落叶还要轻,相机的咔嚓声还是惊动了“珍珍”。“珍珍”怒火冲天,咆哮如雷,向两个不速之客猛扑过去。顿时,两个专家夺路而逃。胡锦矗发现夏勒正往一棵美容杜鹃树上攀爬,因为熊猫是爬树高手,他害怕“珍珍”伤害夏勒,便故意侧身将“珍珍”引开。一场扣人心弦的追逐开始了。
熟悉地形的胡锦矗知道熊猫上坡慢,转身笨,故意跑“之”字型的上山路。十分钟的赛跑,“珍珍”累得口吐白沫,胡锦矗也直喘粗气。彼此相隔几米远,两双眼睛对视,谁也无力再前进一步。最后,胡锦矗爬上一道陡坡,珍珍悻悻而去。
胡锦矗教授回忆起当年的情景说:“野外生活的大熊猫妈妈在育幼期,表现了很强的野性和护仔意识。但是,在人工圈养条件下,就渐渐丧失了野性和护仔意识。把人工圈养熊猫放归野外,最重要的是恢复野性,让它们适应严酷的竞争环境。这是野放成败的关键。
“在我的记忆中,卧龙的熊猫咬伤过邓耀楷、张和民。年轻一代,现在挑起了重担,我为他们的每一项成绩感到高兴。同时,也希望他们注意安全,熊猫看起来乖,毕竟是野兽。兽性发作起来,相当凶猛。”
第一代“熊猫人”胡锦矗教授,一生充满传奇故事。
从1974年,“批林批孔”闹得沸反盈天的那一年开始,胡锦矗和省林业厅的胡铁卿,率领四川珍稀动物调查队,走遍岷山、邛崃山、大小相岭和大小凉山,中国大熊猫主要栖息地。那是怎样的忍辱负重!胡锦矗的夫人陈昌秀,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文革伊始就遭受诬陷,扔进看守所5年,之后长期未获平反。胡锦矗顶着巨大的压力,将调查大熊猫放在不可动摇的位置,九万里风雪,四年多跋涉,十几个专家的心血,终成一本书,这就是在全国科学大会获奖的《四川珍稀动物考察报告》。之后,又出版了《卧龙自然保护区大熊猫、金丝猴、牛羚研究》。
1978年3月,胡锦矗教授率领卧龙的彭家干、周守德、田致祥等人创建的第一个大熊猫野外观察站,由于帐蓬与水源之间有51级阶梯,故名“五一棚”。
国门敞开后,中国人才发现,外国人如此喜爱熊猫。1980年,以熊猫为会旗会徽的世界自然基金会(WWF)与中国合作,在“五一棚”研究大熊猫。中外首席专家分别是胡锦矗教授和乔治·夏勒博士。中方专家还有中国科学院的朱靖研究员和北京大学的潘文石教授。1986年,《卧龙的大熊猫》一书,用中、英两种文字出版,它荟萃了大熊猫生物生态学研究的最新成果。
中外合作,是从卧龙山中最寒冷的冬天开始的。
冻得铁硬的毛巾,在风中碰撞,发出“啪啪啪”的起床号令。在四面透风的帐蓬,把暖和的身体“装”进冰凉的棉大衣,真冷!中方的“装备”实在差。头一年,只有军大衣,毡子绑腿,农田胶鞋。
熟悉“猫情”的胡锦矗总是走在前面,时而膝盖跪地,钻进竹海,时而手脚并用,攀附藤萝,四处寻觅记下大熊猫的踪迹,细细测量粪便、被吃过的竹茬子……走着走着,汗水与雪水很快会合,把军大衣冻成了冰甲,走起来咔咔作响。
夏勒博士有句名言,成为“五一棚”的共识:宁可没有采集到数据,也不能要虚假的数据。
胡锦矗教授一再提醒年轻人:这是我们中国国门打开之后,在野生动物保护方面的第一次中外合作。我们的工作质量如何,全都要落实在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标本上,丝毫也不能马虎。
各熊猫保护区也派出了业务骨干,跟着专家们“摸爬滚打”。之后,成了各个大熊猫保护区的“山大王”。
张和民、王鹏彦、周小平、黄炎等,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卧龙,就被派往“五一棚”。走过皮条河上的铁索桥 ,经36倒拐的崎岖山路,海拔2560米的“五一棚”,成为第二代“熊猫人”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