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纳茨基(Vernadsky)科考站有几个灰色的小屋,周围聚拢了大群的企鹅。这里曾经居住了一批全世界最重要的气候科研人员。正是在这里,英国科学家于1985年开展了一些至关重要的工作,发现了臭氧层破洞。但如今,这里的面貌却截然不同:留着长发的44岁乌克兰地球物理学家博格丹·加弗雷卢克(Bogdan Gavrylyuk)就居住于此,他是整个南极洲与摇滚明星关系最近的人。
“从写歌的角度来看,这是个特别的地方。”他站在实验室里说,在那里,除了科研设备外,还摆放着几个有些扎眼的乐器。“我们就像囚犯一样,被关在漫长的冬季里长达10个月。整个过程都非常孤单。但这却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心境。可以激发潜能!我会写各种各样的歌:关于海盗和黑帮,关于水手努力工作,关于接吻的甜蜜感受,关于希望和爱情。回到乌克兰,我就写不出这些东西–那里的噪音太多了。”
来到南极,音乐肯定不会是第一件浮现在你脑海中的事情。相反,寂静无声恰恰是这里最显著的一大特征。这里没有汽车的噪音,更没有人冲着手机高声喧哗,甚至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你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响声–当你偶尔走进企鹅的领地时,或者当冰层破裂使得部分冰山滑入海洋时。这种万籁俱寂的情景似乎理所当然:南极洲是地球上最后一片荒野,这个面积达到540万平方英里的大陆几乎完全被冰层覆盖。但无论怎么准备,你都无法坦然接受这份陌生。
在南极洲的历史上,音乐一直都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存在。一直以来,每一个来到南极洲的探险队都将音乐视为至关重要的元素,这让他们得以与家乡保持最生动的联系。对于在夏天仍然坚持在这片大陆工作的几千名科学家而言,音乐至今仍然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到了冬天,这里的人口会降到1,000人左右)。
只要稍微读几篇关于早年极地探险的资料便不难明白这一点。例如罗伯特·福尔肯·斯科特(Robert Falcon Scott)船长曾经在他最后一次惨烈的南极探险中,带了两台留声机来到这片大陆。那一次,他成功到达了南极点,但却没能回到营地。“我们经常在吃完晚餐后打开留声机。”斯科特的探险队员阿普斯利·切里-加勒德(Apsley Cherry-Garrard)在他的回忆录《世上最险恶的旅程》(The Worst Journey in The World)中写道,“的确有必要脱离文明世界,这样你就能完全意识到音乐的魅力,它能让你回忆过去,安抚当下的心态,还能给未来以希望。”
直到斯科特死前,音乐一直都在安抚他的内心。“我们内心绝望,手脚冻僵。没有燃料,食物也很匮乏。”他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向一个朋友写道,“但能在帐篷里听到熟悉的歌曲,还是让内心颇感温暖。”音乐不止会出现在这些探险日志中记录的绝望时刻。例如,还有很多关于水手向企鹅歌唱的报道。小企鹅对这些声音尤其好奇,它们会摇摇摆摆地向歌唱者走去,但《天佑吾王》显然会令它们受到惊吓,“纷纷跳入水中”。
如今的科学家很少对着野生动物唱歌。但音乐在人们的生活中仍然扮演着重要角色。周六晚上,博格丹经常在维尔纳茨基科考站举办即兴演唱会,主要用吉他伴奏,但有时候也会用他在实验室里制作的钢琴(这或许是在南极大陆制作的唯一一台乐器)。在成为极地科学家之前,他曾经参加过摇滚乐队。“但我们的贝斯手进了监狱,所以我来到这里。想在南极洲组个乐队可不容易。”
在南极,音乐生活的变化取决于你在哪个科考站。阿根廷的阿米兰特-布朗科考站(Almirante Brown station)位于天堂湾的一座山脚下,在那里,他们只听金属乐。“我们每周都会有一次打扫和做饭活动。”25岁的纳诺·多纳(Nano Donna)说,他通过测量海水的含盐量来确定冰川融化的速度,“我们称之为‘变身玛利亚’或‘变身佩德罗’。轮到你的时候,你就要点一首歌。只有到这个时候,才能找到家的感觉。”在这里,纳诺跟家人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只能每两个星期往家里打5分钟的电话。
他补充道,除此之外,唯一一首入选的歌曲就是阿根廷国歌。科学家们在到达科考站时唱过这首歌,在我到访的前几天,他们也刚刚唱过。“我们原以为自己会早点离开。”他说,“所以我们都很悲伤,于是爬到山顶,喝了点酒,大声唱出国歌。然后又滑了下来。你知道我们的国歌吗?”他问道,“声音很大,节奏很快,就像金属乐。”
如果说有哪位科学家像早期探险者一样被音乐深深感动,那肯定是满脸胡子、带着卡车司机帽的美国人罗根·帕林(Rogan Pallin)。他在美国帕尔默科考站(Palmer Station)工作。与其他科考站相比,那里堪称一座豪华酒店–不仅能上网,还配有热水浴缸。由于祖父收集了很多唱片,所以罗根自幼痴迷于古典音乐,他很快就开始学习双簧管。(“双簧管似乎比长笛更有阳刚之气。”他说。)他随后开始唱男高音,然后自学了许多乐器。事实上,由于十分痴迷古典音乐,他甚至从大学退学到意大利学习作曲。“我住在一座葡萄园的别墅里,喝了很多红酒,写了很多音乐。”他说,“那段时光很美好,直到有一天,我的父母对我说,‘你得自谋生路了,我们不会再资助你了。’–在街头吹双簧管赚不了多少钱–所以我又重新回到大学,然后参加了一次旅行,到北卡罗来纳州的海域研究巨头鲸。”
罗根现在是一名海洋生物学家,他每天都会寻找鲸鱼,并监控它们的行为。“这是南极最美好的事情。”他坚称,“今年是漫长的一年。我们只见过18头鲸鱼,几天前一个晴好的天气里,我们出海时在船上打起了瞌睡,突然间听到鲸鱼在5英尺外呼吸的声音。我们向外看去,发现它的上半身露出水面,看着我们。它随后潜入水下,在我们周围游来游去。它拖着尾鳍在我们的船底游弋。我没有拍照。那一刻,你根本不想拍照。”
在等待鲸鱼的漫长时间里,罗根经常带着耳机聆听歌剧–帕瓦罗蒂的《塞维利亚的理发师》是他的最爱。他甚至专门给iPhone连上一块汽车电池,这样就不必担心手机没电了。“你能想象在这样的地方听帕瓦罗蒂是什么感觉 吗?”他边说边用手指向冰山,每一座冰山上都有海豹在休憩。“这是最神奇、最令人兴奋的感受。我很幸运。”(转载自BBC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