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庆曾陪我走过凉风垭、三官庙、大古坪,一路上给我讲了好些秦岭动植物知识和保护大熊猫的事,她的博学和敬业让我心生敬意。而她救助金雕的事,让我感受到秦岭人给予动物的慈善与爱心。
她是大学毕业就到佛坪的,先在龙草坪林业局,后来到了保护区,与她一同分配来的还有3位林学院毕业的女大专生。森工企业是男人的天下,来了四个女大学生,男人们把她们当熊猫一样看稀罕。若干年后,“四朵金花”中的三朵花去了关中平原绽放,惟有她还在秦岭深处,不但盛开着,而且很艳丽。曹庆早早地评上了高级职称,成为当时佛坪保护区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也是惟一的女高级工程师,还拿到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硕士文凭。她是科研项目的主要参与人、主持人,独立建立维护单位门户网站,主编对外宣传刊物……
那天,曹庆她们从大古坪保护站出发沿西河做竹类样方调查。返回途中,一只黑色的大鸟擦过她们向前滑行飞去,停在前方不远处河道。她们就地伏身以免惊吓了鸟儿,十多分钟后,继续往前走。那只鸟就停在河道中央的巨石上,头耷拉着,有气无力,精神沉郁。她们从三个方向隐蔽下来拍照,慢慢靠近,试图缩短与它的距离。
它试图飞起,却落在两米外的一块石头上,摇摇晃晃掉进水里,气息奄奄,命悬一线。她们没有迟疑,紧忙跑过去从水中捞起来,轻轻擦干它身上的水珠。曹庆脱下迷彩服包住,为它保暖,它没有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这只鸟全身羽毛栗褐色、飞羽基部白褐色斑纹、趾黄色、爪黑色,尖嘴带钩,坚硬锋利。那双利刃般的爪子能一下子撕裂猎物皮肉,扯破血管,甚至扭断猎物脖子。原来是只金雕。
金雕强悍凶猛,常在高空一边呈直线或圆圈状盘旋,一边俯视地面寻找猎物,发现目标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最后一刹那嘎然止住扇动的翅膀,牢牢抓住猎物头部,将利爪戳进猎物头骨,使其立即毙命。古巴比伦王国和罗马帝国,将其作为王权象征。忽必烈时代,强悍的蒙古猎人驯养金雕捕狼。
她们喂火腿肠和花生米,它不张嘴;试图用草叶喂水,也不理睬。那双鹰眼不再炯炯有神,却依然让人胆寒。同行的哥伦比亚籍男子为防止其啄人,用胶布封了它的喙,李宇抱起它检查伤情。看似温顺的它,一下子暴怒起来,用钢钳般的利爪狠劲抓李宇,仿佛在怒吼:“我是翱翔蓝天的英雄,不需要你们的怜悯,给我滚开–”
曹庆赶回保护站报告,其他人原地等候。曹庆一路跑着,飞快地跑着,往日两个半小时的山路,这次只用了一小时十分钟。
王站长安排人接应,大家轮流抱着它,有气无力地回到保护站。真是英雄气短!此时此刻,它躺在曾经不屑一顾的人类怀里,头耷拉着,双翼不再翕动,锋利的爪子也不抓扯,似乎比抱它的人更加疲累。
王站长从职工食堂拿来新鲜猪肉,同行的徐卫华博士把肉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用一根细长的小棒挑着,慢慢送到它嘴边。它对人们的举动反应淡漠,眼皮耷拉,眼神深邃凶恶,嘴巴紧紧闭着。她们没有泄气,一次次坚持把肉递到嘴边。也许是饥饿之极,也许是被爱心打动,过了一个多小时,慢慢张开嘴巴,叼起肉,脖子一仰吞下去。它一片一片地吃,一刻不停地吃,吃完了他们准备的“爱心大餐”,它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保护站食堂要改善伙食,下午做香菇炒肉、水煮肉片。王站长笑着说,下午咱们别吃肉了,都留给它吧。
保护站的职责是保护野生动物,向来认真尽着那一份责任。金雕属国家级保护动物,他们更是尽心尽责,没有半点马虎。哥伦比亚籍男子提议送到鸟类救助中心,附近没有,送到汉中、西安,也许半道就已命归黄泉。大家商议后决定,就地救助,等到身体恢复,就把它放回蓝天–秦岭才是它最舒适的生活家园。再次“进餐”,金雕胃口开了,吃得很多,看他们的眼神里没了敌意。王站长拿来一大块洁净的床单,把它包好安置在库房,动作很轻柔,像侍奉襁褓中的婴儿。
第二天要离开了。临走前,她们轻手轻脚地走进库房,金雕挣开了裹着的床单,站在库房窗口的大木箱上,傲然屹立,眼睛里添了野性的凶悍。
“再见,英雄–”
曹庆说,金雕身体恢复后,保护站把它放归了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