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对家乡大概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愫罢。记忆中的家乡,也许就在乡音上,也许就在味蕾上……这正如我生为万合人,今世有两种东西恐怕是要挥之不去了,一是我的万合口音,再有,则是对喝茶的偏好。自古至今,人们读书工作大抵都逃不过“稻粱谋”,从1999年我离开万合工作至今,已有16个春秋了。几年间,因追求及行使中国梦之故,远赴中学时就梦想的南方,不管工作生活如何跌宕起伏,萦绕心头的,还是散发在故乡茶馆间的孩提时随父辈常周末光顾那缕缕绕梁茶香。
也许,对茶的偏好自古传承。翻开万合流塘蕭氏族谱,自宋一代就有伯彰公“手捧香茗,文思泉涌”的点滴记载。伯彰公号“雪樵”,他建樵雪斋于“梅花冈之麓,每岁晏开暇空山,大雪上下皎然一色。独处斋中,静而玩之,以为极天下之洁清,见其志,安其身,适其心”。又载,伯彰公“自少英敏好学,老而无所,独筑好古楼于山之最高点,气势如奔涛跃怒。楼上望之无不见,见之可爱,手捧香茗,闲酣而吟,文思泉涌,书画其中,巨著《樵雪漫稿》文不加点,酣畅淋漓,一气呵成……”文人雅士品茗大抵如此,茶与文息息相关。
近代著名作家周作人先生在其《喝茶》一文中写道:“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有清泉绿茶,且有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说到底,茶也是一种人生,和尚饮茶是一种禅,道士品茶是一种道,文人品茗是一种文化,而平民布衣喝茶则是一种生活所需了。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茶也是万万不能。这正如我淳朴的乡人,路上熟人相见,便会盛情相邀:“走,上茶馆喝茶去。”茶,已成为乡人们生活中的必需品。
走,上茶馆喝茶去。
在万合人的印象中,没有泡过茶馆,哪怕你说的是纯正的万合岭上话还是四十二都话,都不能算是纯正意义上的万合人了。万合的茶馆原建在罗家圩一带,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因圩镇搬迁,现多集中在离赣江不远的圩镇松峰路一带,建筑风格清一色瓦屋木板楼,楼上住人,楼下用以招揽生意,有客进门,店主便会笑吟吟递上一壶热茶。万合的茶馆,一般是不用“茶”字招幌招徕生意的,凭的是服务,混的是脸熟,公道的是价格,很是便宜。
万合一般农历逢双当圩,每至逢圩,茶客们都有固定去处。万合的茶馆,不像苏杭茶馆有评弹说唱。万合人喝茶,嗓门大、说话直,等十几桌摆上来,却也人声鼎沸,数百名茶客品茶论道的场面颇为壮观。来喝茶的,多半三俩相约。熟识的,打个照面,替人捎个口信,帮谁家亲戚带点东西回去,这在茶馆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也有背上搭把伞,进来喝茶做牛生意的“牛伢人”,悠哉悠哉喝茶谈生意,惹人眼红;多数茶客,还是忙里偷闲,进茶馆来歇歇脚解解渴。老茶客们来得稍早,不一会的功夫便把整个厅堂四方桌木板凳挤得满满的,一壶茶下肚,心定,再消消停停来一两碟本地红瓜子、炒花生,完了再吃三两个烧饼,很是惬意。老朋友在茶馆相聚喝茶,人手一壶,饮的是赣江水,喝的是细腻润泽的印霞茶,浅斟慢呷……更有消息灵通者,天南地北,漫话世道,闲谈沧桑,这边萨达姆被捉了,那边谁家小崽子考上北大马上要办酒席了,真的是好事传千里……一时,茶香绕梁,齿间留香,此中趣味,难以为外人道哉。
遇上闲圩,店里生意稍微冷清,生意人最沮丧的莫过于碰到背靠背闲圩或是农忙时节,街上行人稀少,店前门可罗雀。如若如此,茶店老板们也难得落个清静,妇人们围拢一起,数落起生意的好坏,是赔是赚心里有数着呢。男人们便哼着小曲,围成一桌,架起车马炮摆开阵势,这边兵来将挡,轮番攻杀,俨然大将风度,那边茶壶热气腾腾,嘟嘟作响,浑然不觉,仿若那句“茶炉烟起知高兴,棋子声疏识苦心。”如今,离开家乡工作已多年,怎奈时间太瘦,指缝太宽,也很少有时间回得去,早已远离了家乡茶馆的那份嘈杂与喧嚣……故乡的茶馆呵,拨动我心弦的,除了齿间茶香,还有梦里的淡淡乡愁罢!
如今,家门口已经新建起国家重点工程石虎塘水电站,山清水秀业己呈现,鱼米之乡再让我梦回童年,新的航电重镇,一朝乾隆甬钟故里要再展翅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