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伦多一所专为中国留学生开设的私立高中主校区,另外还有四个校区分布在同一座城市。没有传说中广阔的操场,也没有无际绿色草坪,倒极像一具异国中国版公务员办公机关大楼,不知那些来自时尚中国的少年第一眼看到这座楼的表情。
多伦多这样的高中近几年只增不减,学校由私立机构投资,教学质量虽说由安省教育厅直接监控,运作上却有极大自主权,教学体制适时多变,而所谓教学质量的体现就是升学率的高低。学校里的课程非常“应试”,小班制教学,一个老师最多对应10个学生。
这些少年绝大多数来自于国内的国际班或各类高级私校,离开父母怀抱,文化环境突变,不成长不异化都不行。虽然他们在国内自进入高中以来就浸泡在未来留学的大小问题和各类关于留学的传说中,即便这些全然是父母的事情,他们小小的年纪也明白自己的未来似乎与同龄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少年吴小东是这所私立高中彭老师班里的一颗耀眼的星星,不只因为他是超典型富二代,也不是因为他长得美,而是他小小年纪却有不凡的气质。但凡男生是不好用美来形容的,只是吴小东称得上清奇骨相还富于观赏。
学校要求六门必修课必须达标才能顺利进入本地大学。吴小东却有自己的行事规则。由于家境优越,吴小东自小历经各类“酌情针对性辅导”,当然也不怕任何来历与背景,他背对着彭老师大着嗓门说:“我什么样的老师都是见过的,在上海,在校长和全班同学面前,我和老师对骂,还推倒他的办公桌”,转过身后他微笑对着彭老师指着自己脚上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鞋问彭老师:“猜猜我这双鞋的价格?”彭老师看着吴小东白晰得透明的皮肤:“我猜是800元”,吴小东兴奋起来:“那是前天穿的,现在我脚上这双是1,300,鞋一定要有品质,每天要换不同的,我爸爸根本听不进这些”。
多伦多难抵大上海的风物与时髦,吴小东在小范围里谴责父亲:“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么土,一个手机用三年,一件毛衣穿三年,亏他还有那么多钱,让我落到这根本没法活的破烂地”。彭老师对吴小东并不气恼,他认为这些“炫”和“秀”不过就是少年不适应的正常反映,是异国转化成长中的必然过渡,也是这些少年留学生主修课的重要外延。
学校的老师虽说基本上是来自各个族裔,其实中国老师占绝大多数。为什么用中国老师?因为只有中国老师才了解这类少年留学生的问题和疑点,在教学上才会真正因材施教,更主要原因还是要帮助这些刚刚来到国外英语还不过关的少年在学习和生活上更好地过渡,当然尤其是在英语教学上。彭老师来自南京,有著名品牌跨国公司背景,更有多年品牌英语教学实践和管理经验。他谈吐徐缓,斯文入骨,还是位执有网球教练专业级别证书的英语专业教师。
彭老师的10个学生分三个不同年级,如果有学生上其它的课,那么剩下的学生就上彭老师的英语课,10学生的英语课也是分三个不同层次。轮换、重复、上课下课。其它老师可以上完课回家,彭老师不会,只要有学生在教室里,他就要抓紧时间上他的英语课。一个老师管理10个学生的学习和生活或其它全部杂事,其实也就是相当于中国的班主任。当班主任的老师全是中国教师,并且是毕业于英语专业或具备中国品牌英语培训基地资格的中国教师,用校长向家长们推荐的话来讲就是“有能力更有精力照顾到每个学生的学习进展情况”。彭老师说:“我对于少年的经验是要关心不要担心,要诱导不要控制,要商量不要权威”。这样的话不知能否适合那些过早成熟的少年心灵,倒有些像极了大品牌公司的职业操守。
每个教师手里都有一个执有特殊密码的平板苹果电脑和国际电话卡。电脑中存有所有相关升学的具体与祥情,基于本地大学各类专业与学科的动态与排名,研究型和专业型的各类甄别,申请技巧与经验,如何应付国内的家长,种种问题具体又针对性极强。这似乎也很像中国第一线的重点高中。
小留学们大多还是承袭原有生活水准。吴小东的父亲工作繁忙,付完三万元学费和住宿费,又给儿子留下三万生活费后才飞走。彭老师的电话卡利用得很充分。他接到吴小东父亲的电话通常是在午夜。多伦多时间夜里12时10分,正是中国上海的午餐时间。那也是吴小东父亲一天当中仅有的一点空闲。从电话中了解到,吴小东先是从故乡上海到美国读了5个月高中,然后转到多伦多重读,英文程度始终没脱离梦境。在这所高中读书的中国学生根据不同程度至少都要二年读下来,至于吴小东的程度,彭老师认为至少要三年,还不能确定。
彭老师的工作指标是安安全全把10个学生送进本地大学,他要持久地与根本见不到面不明背景的家长长距离沟通,也要与一周或几天就见一次面的家长代表或临护人沟通,还要与形形色色的学生周旋。彭老师还要学会侦探一样跟踪,记者一样调查,秘书一样地等待那些不分时差打来的国际来电。当然,彭老师会选择性状告他的学生给他们的家长,彭老师没有告诉吴小东的父亲他的儿子竟然晚上不住在校内宿舍单独约会自己心仪的女孩儿。吴小东父亲根本不知道他的儿子在寂廖的多伦多几乎完成对古今中外禁忌的全程扫描,还在一个压抑透顶的秋夜把这段故事延伸到床上。
彭老师只对吴小东的父亲说,你儿子的口头禅是“我想要的就会要到,我要做的,就会做到”。吴小东的父亲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样,安安静静地听,家长的中国式权威和实用主义在有些距离的异国老师面前已失去世俗伦理的维度,吴小东父亲涎着脸说:“这孩子就是谁也不怕,不太听话,请老师对他耐心一点,他有些小脾气,请老师给一点耐心”。
中国媒体笔墨横飞妖魔化少年留学。如果换一种思维就会理解其中原因。中国的发展速度马克思未曾遇料到的有一点,那就是腾飞之后的释放、挥霍、游戏和最大限度的个人自由,这些少年留学生群体早已身在其中,欣然迈入父辈们铸造的个性化消费时代,来到此地,自然迅速找寻精神投射。吴小东的方式是结交一个22岁的肌肉男华人汉斯,汉斯出生本地,在加油站工作,会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精神相衬后,汉斯要为新朋友制造一点小欢乐:伪造学生证,吴小东进入赌场。
吴小东提着神经,借着赌场炫炫的光影,他的才情稍加点染就上道,接着便如鱼得水。吴小东在输赢之间体验着崭新的快感,回上海要钱理由都是语言学习费,有增无减的费用刚刚招致父母的怀疑时,短崭相聚就转为漫长离别,思念让父母满足儿子的所有意愿。吴小东课上课下放大着自己的生活图景,变着法地夸张着自己不为人知又不便告人的各种本事,他自得意满,又一学期结束,吴小东挂了三科。
多伦多假日多,节日也多,小留学生们的来来往往更是常事。吴小东借节日周末藏头继尾往返飞行,甚至会刚进上海家门即接到彭老师打来的国际长途。吴小东父亲希望儿子安心学业不要常回家,只是思念战胜一切。吴小东回家的频次常常是在委屈或各种不顺发生之后。吴小东携带饮料进入校图书馆,学校明文规定不允许,他却挑战管理人员,当面坐定喝光一瓶饮料。夺门出走之后即请假。吴小东所谓的请假方式是托人捎话,不是头痛就是发烧,扯小谎的能力并没超出十几岁儿童,一旦彭老师追问,得到的回答是标准的多伦多句式:“对不起,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吴小东如此低级的错误竟会越过一劫。彭老师暴跳后终于忍住握紧的拳头,吴小东听到彭老师与校长的对话心惊肉跳:留级加处分。盯着成绩单那几个字母格外刺眼。内心汹涌耳边索绕电话里父亲哽咽责备,遥远中感觉到一丝陌生的卑微,终归是少年,吴小东锐度骤停。 二年中的飞行,吴小东成长。吴小东目光触到庞大机翼时,泪水盈满眼眶。吴小东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很喜欢这样的来来往往。每一次往返都是一个时间区,又熬过一个学期。飞行里有逝去的回忆,有欢快有痛,有美有意象,有幻灭有穿越,有性感,更精准的说,是超脱。
飞行像天使,少年吴小东的生命与节节攀升的痛楚在高空中终于幻化成天使的翅膀。吴小东只是海外少年留学生的一个小的缩影。(来源:51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