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个农历七月初七的夜晚,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享受初秋后夜晚的习习凉风,听着各种秋虫的鸣叫。繁星密布的天空像一顶透明的锅盖,扣在四周黑黢黢的山顶之上。手里摇着蒲扇,既可乘风纳凉,又可驱赶扰人的蚊子。仰头遥望无际的天空,看着闪烁的星辰,第一次发现天空是那么的美丽和奇妙,第一次感觉自我的渺小,放在太空中,人如同一只在秋夜里乱飞的蚊虫,人脚下的一只蚂蚁……母亲指着天空中两颗星星说是牛郎星和织女星,中间那条由无数星星汇聚而成的明亮带子就是天河,是王母娘娘为了阻止挑着一对装着儿女的萝筐,去迫赶被天兵天将抓走的织女的牛郎,拔下头上的金簪子,在天上一划,形成了天河,将牛郎和织女分隔开来,讲了凄美的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那晚七月初七,我知道了牛郎和织女,虽然爱情对我这个懵懂少年不知何物,可凭朴素的认知,王母娘娘造成了牛郎与织女的妻离子散的悲剧。他们的一对儿女只有七月初七这天,在喜鹊搭起的桥上,匆匆与母亲见面,然后是漫长的三百六十五天的望眼欲穿的等待。不敢想像,一双未成年的儿女,生活中没有母亲的呵护与疼爱是什么样的感受。想像着牛郎上了鹊桥,与织女相遇,织女一手楼着一个孩子,眼含热泪,凝视着久别儿女的情景……直到母亲唤我回家睡觉,牛郎、织女依然在天河两边,就在进门的瞬间,又回头望了望天空,牛郎与织女,依然如故,天各一方。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牛郎那头会说话的牛,样子和生产队那条玉犄角牛一模一样。玉犄角牛是生产队所养的那群牛中,体格最高大、性格最温顺、力气最好的耕牛,犁田打耙套路熟,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生产队几位犁田的把式都喜欢这条牛。我父亲本是一介书生,“大跃进”那年,响应上面的号召,从一个政府部门下放回家,开始学种庄稼,后来精于样样农事,更是驾驭耕牛的高手。当他使甪玉犄角牛时,早、中、晚把牛拴在院门旁,割牛草的人把牛草也送过来,父亲吃饭时,端着碗蹲在那经管牛吃草,还要给干活的牛添加一些精饲料,干起活来才有力。看父亲这么爱这条玉犄角牛,我也常抓起一把把青草来喂它,时时用树梢驱赶叮咬它的牛蚊子。常立在旁边看它的嘴不停歇的咀嚼反刍,用手摸摸它那对一尺来长,胳膊粗的青玉色、直直的犄角,有时父亲把我抱上牛背骑一会儿。看着它的嘴不停咀嚼,好像它要说话,盼望它就像牛郎的那头牛一样,说人话,透天机,也能让我遇到心灵手巧,织女那样的仙女。冷不丁“哞”得一声,吓我一跳,还真以为它真要开口说话了,结果再无下文。我总认为这条玉犄角牛就是牛郎的那条牛转世的。
牛郎牵着他的那头老牛,被贪婪的嫂子赶出家门,翻越了无数大山,到了一处绿水青山,草长莺飞的地方。还有一条小溪,缓缓从一个水潭流淌过来,水潭上有一处十几丈高瀑布,丝绸一样的水珠飞泄入潭。牛郎就在小溪旁的一块平地上搭建了一间草舍,一面墙壁是长满了黝黑苔藓,有房间那么大的石头。牛郎夜晚常一人坐在大石头上,眺望着家乡,仰望头顶的星空,凝视水潭上的瀑布。草房前一棵大松树,老牛天天晚上就栖息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在那反刍。想着想着,那地方不就是当年我和小伙伴们砍柴的地方吗!牛郎住的草房分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搭建起来,为了砍柴时忽然下雨去避雨的草棚吗?那年初冬,我们几人拔了生产队的黄豆,在平地上烧黄豆吃,离开时火堆上撒了尿,明明看见火已被浇灭了,可回家后,它引发了山火,害得几人的家长,为我们的过失,折腾了大半天去扑火,并受罚在山坡上植树。曾在老牛卧的地方,放几块石头,燃一堆篝火,放上铁皮小桶,倒入从家里偷来的菜油,炸干洋芋片,与小伙伴们分享。夏天坐在大石头上,看见了心仪的小姑娘在水潭边嬉水,她不就是我心中的织女吗,只是没有那个那胆量去抱走她的衣服,只能将美好的希望深藏于心中。
农历七月初七,多年前,不知道还是传统乞巧节、七夕节,只知道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常听父辈们在一起猜拳饮酒时,口里喊着“七个巧“,长大后鹦鹉学舌般在猜拳中也喊着“七个巧”,竟然不知除了吉祥之意外还有其它意思。现在有人呼吁,国人大可不必去过公历二月十四日的西方情人节,农历七月初七,牛郎与织女相会的日子,这就是国人的情人节!(文/陈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