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湾与县城袁家庄仅有一座橡子寨山之隔,橡子寨山峰虽高,往来两地只需经庙垭沟,翻越并不算高的庙垭子垭豁口,一上一下不足两公里,这在过去是去陈家坝、石墩河镇的”官道”。近二十多年,由于修通了经东岳殿、东岳沟的通村公路,往来两地的人都驾乘摩托车等机动车辆,只有很少高龄老人上街走小路了。
1969年的秋天,家住石墩河镇迴龙寺的大姨家的女儿出嫁,父母亲忙得无法去,让大姐领上不足十岁的我去“赶酒席|”,可我们从未走过那条七十多里地的山路,母亲联系到家住王家湾的詹姓亲戚,那条路他们走过多次,也要去大姨家赶酒席。我们便先一天下午,用小花篮背篼背上给出嫁的表姐”添箱”的礼品–太平洋床单、洋瓷脸盆、竹壳电壸,先赶到王家湾詹姓亲戚家住一宿,第二天早早起床,吃了饭,赶了一天路,傍晚才到大姨家。那是我第一次到王家湾,很少出门的我,对所有的景物都感到新鲜和好奇,门前的大石碾盘正在碾压苞谷粒,看着如何把它们变成苞谷米、苞谷面;走进大斑竹园,用臂膀拥抱高大的斑竹,拣起一张张大竹笋壳,放些泥沙仿学包棕子;跑到田边观农民收割水稻打谷子……吃着在土灶洞里烧的苞谷。那晚,睡至半夜,我起床解手,睡时主人提了一只尿桶,放在墙角供晚上起夜使用,我没点灯,摸黑辨不清方向,走到另一墙角,用手摸摸似像桶状物,正欲行方便时,大姐醒了,急呵一声:“尿桶在这边!”多亏大姐及时提醒,原来我摸到的是酸菜坛子,差一点惹出一桩事来。
对王家湾有真正印象还是上了中学以后。那年囯庆节放假,与两个几个小伙伴相约,去王家湾学校后面的耳朳梁拾板栗。那天,我们早早起床,吃了早饭,背上印有“红军不怕远征难”的绿色书包,没用多长时间就上到庙垭子古庙遗迹处,身上已出了汗,坐在石头上歇息,东边的红日刚露出山顶,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对面的和尚崖、土地梁山上的树木叶已由深绿色渐变为黄绿色。山下小溪两旁的稻田里农人已在收割稻子了,隐于一园一园翠竹间的黄墙黛瓦的农舍上炊烟袅袅,不时传来狗吠、鸡呜、小孩啼哭声,好一派田园秋景大写意。多年后,一说到“田园风情”我就想到了那次看见的王家湾景象。那天,虽说只捡得板栗三四斤,可欣赏到了最美的一副田园风情画,想想也值得。都说赏景要选择合适的时段和角度,日出时的庙垭子古庙处就是观赏王家湾大美的绝佳之地。
1976年1月10日,王家湾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是再过一天学校就要放寒假了,对我来说初中就毕业了。下午五点多钟,我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见山那边的王家湾方向升起一股浓烟窜向天空,从前天开始,就有人给父母叮咛:“最近这几天别叫娃上山去砍柴,王家湾那边要放大炮呢。”父母都给我叮嘱到了。难道今天王家湾就开始放大炮了?为什么要放大炮?原来这个冬天,县委要在全县掀起农业学大寨的新高潮,决定在王家湾庙垭梁山下搞一个“人造小平原”,欲将一道山梁炸开,填平两边的山沟,造出一个几百亩的“人造小平原”。那道山梁已垂直挖出了十个大炮眼洞,下面还挖了拐洞,从县上拉去的炸药基本上都装好,还剩下最后一个炮眼正在装填,再过一天就要爆破了。县上、公社当时都很重视,县委常委、公社书记李连清现场指挥,曹工、何工两名“文革”初,清华大学毕业的二人为技术指导,不料想一施工人员,穿着翻毛皮鞋,踩响了一枚掉落在地上的电雷管,引爆了洞眼里的炸药,将洞内李连清等九人当场炸死,飞出的物品,将山梁下正在配合放大炮拆房下瓦的一人从房上打下来也死了,造成十人死亡的重大恶性事故。县上将事故上报地委、行署,又上报省委、省政府,上面紧急叫停了“人造小平原”工程,全力以赴处理善后。又过了两天,就在那道山梁下的一块平地上,召开了全县机关单位人员以及王家湾村民们等一千多人参加的追掉会。我与几个同学一道也翻过庙垭子去看追掉大会。会场前摆着装敛了十具肢体残缺不全遗体的黑色棺木,寒冬腊月,天也阴沉沉着快要下雪的样子,哀乐声声,天地同悲,在那种氛围下,会场的人都想哭。追掉会结束后,我们几人心情沉重,在往回走的路上都没人说话,就在出了会场不远处,小地名叫凉水井的竹园旁,窜出一条狗,嘴里含着变为乌青色的一只人手。我们都知道这是逝者中某人炸飞了肢体,我们身后有几个成人,将狗呵斥一声,它放下口里东西跑了,这几人商议说:“都别声张,我们去这家找个锄头,在山坡上挖个深坑埋了就是了。牺牲的人都入棺,马上下葬呀,让人知道了无法处置。“都认为这个决策是对的。从那年以后,很长时间我几乎再没去过王家湾了。我在想,当年假设没有那个偶发事故,第二天,一声令下,在王家湾真的会出现一个人造小平原,哪会是什么祥?年仅二三十岁的县委常委李连清,名校两名毕业生以及其他的几人,人生命运又会是怎样的状况?可这毕竟是历史,历史是没有假设的。
前些年,西安一个公司把王家湾的好田好地全流转去了,打造成旅游景点,田地里种了许多花草,扎了草人和一些动物模型,修了一些水塘,还栽了水草,铺了木质小道,有了小桥流水。把原来的学校校舍改适成了可接待游客住宿的特色客栈以及创作石头画的画室。前年教师节,我校全体教职工,在秋雨中打着雨伞,游览了这处号称“花花世界”的景点。这个时段、这种天气,游王家湾花花世界,还别有一番情趣。
王家湾的变化真大,田里已没有人家种水稻了,都栽上了各种花草,但缺乏管理野草疯张,有些地方只见野草不见花。农民的土墙瓦房全换成了两三层的小洋楼,沙土小路也都修宽并硬化成水泥路面。小河沟被机械挖的凌乱不堪,水都从河床底下流淌走了。修高铁挖出的洞渣,山一样的堆放在那。田园风情王家湾和花花世界王家湾相比,我更喜欢田园风情的王家湾和勤劳善良、吃苦耐劳的王家湾人。(文/陈永明,2017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