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位神,一座庙

上上个世纪末,庞万财出生在洋县黄家营,自小家道中落,清贫、焦苦的家境,他十二岁就走出家门,来到洋县金水小镇,给一家大户人家帮工。一个长期缺吃少喝的少年,瘦得像一根豆芽,羸弱的身躯,只能干一些给人支嘴、跑腿的小活,主人只能赏他一碗饭吃,有一个遮挡风雨的住处。几年后,庞万财已成青年,个头虽已长到一米七三,但还是只能干一些轻活,长期的营养不良,骨胳、肌肉发育不到位,无法去干像其他成年男人的体力活。

上帝关上扇门,必定打开一扇窗。庞万财头脑灵活,为人诚恳实在,跑腿跑得快,对主人又忠心耿耿,也不计较工钱多少,虽不知书却很达理,深得主人信赖。又过了两年,主人见庞万财无家可归,也需要他跑出跑进打理,便给他两间草房,并把一帮工女子与他撮合成一桩婚烟。婚姻是人生的一件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前一天晚上,正在简单准备第二天婚宴,不料想油锅起火,把两间草房及房里的物品烧了个精光,媳妇也娶不成了。他自知对不起主人,也无法面对那女子,没脸面在这家待下去了,就一人悄悄出走,继续向北边的深山走去。

走了两天,庞万财来到洋县一处叫宛牛坝的村子,打听到一家需要雇帮工的大户人家,就在这家落脚了。又过了五年,邻居家养有独生女,见庞万财是个实诚人,家中又无其它牵挂,有意招他入赘,这一想法告知了大户人家的主人并请他撮合,庞万财想到自己是孤身一人,靠给别人家帮工为生,身体又单薄,已是快三十岁的人了,目前尚无立身之地,能入赘这家,为两老人养老送终,与这女子成家度日,也许是他好的归宿,遂也很热心这桩婚事,在一个寒冬腊月把这婚事办了。

就在举办婚礼的当晚,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收拾停当准备入洞房,发生了奇事,当他举一只脚既将跨过洞房门槛时,无形中有一双手把他推了出来,他试了几次都没进得去,只好回到堂屋,在空空荡荡的厅堂下坐了一夜。第二天新娘把新郎没有进洞房的事告诉了她母亲,丈母娘找到庞万财问其原因,他支支唔唔说不清,丈母娘告戒他今晚早早回房休息。可第二、第三晚发生了与第一晚同样的事。这一来,新娘、丈母娘就不依他了,定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便实言相告,可她娘俩都不相信,硬把他往新房里推得推、拉得拉,可他到了门口就是进不去。

娘俩认为是他不愿意进去,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就把他东家请来,把这事说一说。他说的原因都没人相信,可他就是进不了那房。最后他说:“真是对不起大家,我在金水镇的那门亲事,结婚的前天发生火灾,仅有的一点家产全部烧光,我只得放弃了那桩婚姻。没想到多年后,蒙你们垂爱,成就了这桩婚姻,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进不了那房?可能也是天意,我这一生不能成家,我明天就走人,也不耽误人家女娃,让她重新寻一可靠人家。”他去意已决,都不好再劝说了。第二天他就走了。

庞万财从宛牛坝仍向北走,一边走一边给他人打工,合适的地方多住一段时间,几年后他来到佛坪县袁家庄,听说县城北边有一白龙山,山上有座白龙庙,庙里香火旺得很,庙上也需要人帮工,管吃管住,还有功德。

白龙庙建在白龙山半腰处,香火旺香客多,庙里生活用水全靠帮工的男香客从七八里外的山下小溪里汲取,挑一担水实在不易。一年夏天,庙里逢会,香客特别多,三副水桶挑水供不应求,众多香客还需饮水,那天的水成了大问题。庞万财站在庙前,一直望着挑水人走过的那道山梁,对几个香客说:“你们去拿锄头,到山梁那处石头下去挖,那儿有水。”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道:“你在说鬼话,那个干石梁上能有水?那地方能挖进去吗?”

人轻言微,没人相信那儿有水,也就没人愿意一试。庞万财就拿上锄头去挖水,那几人跟着去看他的笑话。到了他指的地方,他举着锄头挖下去,没遇着石头,土质松软,挖起来也并不费力,挖着挖着从地下冒出指头粗三股水,众人这才信了,把水坑挖大了一些,水是浑的,水中竟然有三条鱼。解决了庙里吃水的问题,大家都感觉很奇怪,庞万财怎么知道那儿有水的?他莫不是神仙下凡?大家开始叫他庞神仙了,喊得人多了真的就像有神附体了,谁有病了问到他何因,有何法可医治,他果然能说出原因和医治的办法,还真把一些人的病给治好了,一传十,十传百,名气越来越来,四乡五里来问病的人越来越多,治好的人也多了。为感谢庞神仙,送匾的、送锦旗的,送粮的、送油的、送腊肉的、送鞋送袜子的都有,从这以后庞神仙吃用就不愁了,庞神仙的名声被传送到佛坪的多个邻县。

白龙山香火望,可山高路远,香客去烧一次香,寻庞神仙问病治疗,禳解星宿很不方便,都希望他能住到县城附近。庞神仙下了白龙山,在县城北边梨房沟半沟路边寻了一处当地人称为“叫花洞”的山洞住了下来,洞口用木板遮挡,吃住全在洞里面。当地村民若遇长时间天不下雨,天旱久了,请庞神仙祈雨。他烧香焚裱,口念咒语,让一人到梨房沟北边相邻的白家沟干龙洞,取一桶水来,他赤露上身,趟在地面上,在烈日下暴晒,晒着晒着身上大汗淋漓,空中起风了,天边起了乌云,他从地上起身,坐在崖洞前等雨,一会儿雨果然被他要来了。

他住在路边叫花洞,常常给善男信女做法,被指搞封建谜信,“文革”开始后被法办,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在狱中坐了两年,狱警嫌他身体单薄,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改造,被提前释放。回来后,叫花洞不避静,他选择梨房沟沟口上一岔沟,名为“小沟”的沟脑上,寻了一处平地,搭建了一个窝掌棚,栖居下来。他的住处距沟口约有三里地,为羊肠小道,除了他的信众以外,很少有住村干部去过,可是找他问病治病、禳解灾祸的信众多的很,只不过都是偷偷摸摸地去,夜深人静时走罢了。

那年我小妹不知是患了何病,水喝得特别多,一杯接一杯地喝,水温高一点喝起来她嫌不解渴,偷着喝生水。放学前半小时,我母亲用两个大洋瓷杯凉着开水,她回家书包一放,第一件事就是喝水。晚上睡一会就要起来喝一杯,母亲带着她在县医院看了中医看西医,还送到外面医院检查,药吃了不少,可没有多大效果。一天母亲把她带到庞神仙的住处去问病。这时庞神仙双目失明,病入膏肓,但头脑思维很清晰,听完母亲说的现象后,他说我家小妹是鲤鱼精转世,鱼咋能离开水呀,她爱喝就让她喝,并让小妹长期用一种草熬水喝,说来也怪,过了长长的一段时间后,小妹没有以前那么爱喝水了。

上世纪八零年,庞神仙去世了,他走时身边有一人,他给这人叮嘱:“我上天宫去见玉皇大帝,回来后还要去龙宫开会,第三十天就回来了,千万别埋了我,切记、切记!”这人向别人说起庞神仙的嘱托,没人想信,第二天,村上按五保户把他安埋了,地点就在他住的那个窝掌棚。村民把窝掌棚拆了,里面还有许多拜访他时送的干腊肉,被村民们提回家了,有几人吃了后肚子痛,吃了药依然如故,他们想到可能是不该吃庞神仙的肉,吃了的人家焚香祷告,祈求庞神仙谅解,没吃的送回去,肚子痛的也不痛了。

第二年春天三月初一是庞神仙的生日,去了很多的善男信女去祭祀庞神仙,有几人领头在庞神仙的墓上面打土墙修了瓦房,把这些腊肉煮吃了。后来又在墓旁建了一座小庙,塑有三尺多高的庞神仙之姿像,立了一些小神的牌位。这一来,烧香的、许愿的、还愿的人络绎不绝,都说求庞神仙灵的很,有求必应。到第二年三月初一这天,来庞神仙庙烧有的香客人山人海。第三年又是如此。这种大型集会惊动了县上,让镇村干部去制止,人太多又制止不住,后来动用了两个警察,带上县看守所的人犯,去把庙给拆了。时间不长一名警察患病后来眼瞎了,两年后就病死了,又过了两年另一警察出了车祸也死了,一时,就有人说他俩不该去拆庞神仙的庙,是报应来了。

后来,庞神仙庙又重建起来,比过去修得更大了,每年的三月初一香客们还在庙上办起了庙会,做法事、唱皮影戏,人声鼎沸,鞭炮声不断,热闹得很。(2017年2月12日)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