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与电影作别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由儿童步入少年期,那时学习任务极轻,生活条件奇差,文化活动异常单调,好在县上的电影院离家不远,经常晚上想尽了办法混进影院,看那些唱段全会唱的几部样板戏电影,能一字不差背下台词的《南征北战》、《地道站》、《地雷战》……等几部黑白影片,电影片子虽少,可天天晚上都在放映,借看电影,一帮同龄伙伴有了玩耍的平台,这给我的少年时代增添了些许快乐和童年的记忆。

我是改革招生制度后的首届师范生,那年十七岁,正值拨乱反正年代,许多文革禁映的影片又能公开放映了,这让我大开眼界,世上有这么多好看的电影,竟然一到晚上只要有没看过的影片,就蠢蠢欲动,不想上晚自习了,这样以来晚自习缺席就成常事,更严重的是晚上看完电影,老沉浸在电影里情境中,晚上睡不好,白天上课头脑里仍是电影中的画面里。我们那一级的同学都非常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晚自习下了不到熄灯时,教室里仍然坐得满满的都在学习,我却偷着跑去看电影,第一次数学章节测试只考了51分。班主任把我叫去谈了话,对我经常缺席晚自习进行了批评,我也开始认识到对学习不专心的严重性,曾下决心只在周末去电影院。

可不久,电影院放映解禁影片《刘三姐》,班上王同学下午旷课去看了这部片子,吃晚饭时他对我说:“晚上我请你去看电影《刘三姐》,电影票我都买好了,下午我已经看了一场,好看得很。”我说:“晚自习咋办?不想为看电影让班主任再批评我了。”他说:“这么好看的电影挨批评也值。”我没能经受住电影的诱惑,冒着挨批评的风险又缺席了晚自习。影片确实好看,却果然被班主任发现了,不仅挨了批评还让我写了检讨。王同学不仅仅是把老师的批评当作耳边风,而且从第二天开始旷课,一场又一场地去看《刘三姐》这部片子,只到影院改换别的片子为止。从此,他不再看电影了,可也无心学习,上课也不听讲,就在笔记本上抄写《刘三姐》电影中的唱段的词曲,下课口里哼着这些词曲。当时资讯闭塞,他开始关注刘三姐的主演黄婉秋,四处写信打探,见了同学就汇报探知到的黄婉秋近况以及“文革”期问的遭遇。我们感觉他精神上已出现了问题,都不愿意与他往来了,他整天神神叨叨的,都知道是他看了电影《刘三姐》所致的,这对我有了较大的触动。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我就很少进电影院去看电影了。那时,男人们以戴军帽为时尚,不仅冬天戴,春天也军帽不离头。我来市上读书时,退伍不久的大姐夫送了我一顶军帽,那是一个七零式军帽,面料为的确良。当时社会上的小混混很多,“流行”抢军帽,走在大街、小巷上,稍不留神,头上的军帽就被他们抢去了,很难讨要回来,这样的小事又无法报警,只能自己生一会儿气,给朋友、家人说说。一个周末,班里几个同学一起到电影院看解禁影片《大浪淘沙》,散场后出了影院,刚上街道,一个小混混把我那顶心爱的军帽抢去了,我与几个同学去追赶抢军帽的人,街上人还很多,追了一段路后,他见我们人多,就把军帽扔在地上跑了,我们捡起军帽也就不再追他了。

师范毕业后分配到一所乡下学校,乡上电站太小,电压低,电灯亮着还得用上煤油罩子灯给学生上晚自习,乡上有个流动放映队,一两月能放一次露天电影,看这种电影不是太冷就是太热,画面质量、音响效果都不好,我很少去看露场电影,几周能回一次家,偶尔进一次县上的电影院,去看场新拍出的影片,看电影的时候很少了。

又过了三年,我考入省城一所高校,电现已经普及了,《霍元甲》、《排球女将》在热播,周未晚上看电视。离校门口二百米外有一处工人文化宫,内设一个大电影院,门口挂满了电影海报,每次从那路过,都要流览一下巨幅大海报,可从未买票进去看过,也是一个周未,那晚放映得是刚拍的根据路遥同名小说改编的《人生》,我去买了两张票请同学看电影,我买票时,同学就在那门口买了一角钱一包的两小包瓜子,包瓜子是用一张废书纸叠成三角形包着的,进了影院按票上的座位号就坐,刚坐下电影就开演了,同学递给了我一包瓜子,我们两人一边看电影边嗑着瓜子,只一会儿时间,一位工作人员打着手电筒走到我俩旁边,用电光指着我俩,用浓厚的关中方言,严厉说:“你俩跟我出来!”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乖乖地跟着他出来了。到了剧院外,他让两个拿着扫把的人把扫帚递给我们,说了一句:“扫地,到有人替换你们时为止。”我俩才意识到,这个月是首次搞“文明礼貌月”活动,我俩在里面嗑爪子,违犯了他们的规定。羞愧我俩低头清扫着院子里满地瓜子壳。

院门口买票的人和准备看下一场的观众熙熙攘攘,可能许多人正看着我俩,我只感到脸红心跳额头冒汗,如果有地缝我都想钻进去,幸好城市大了没人认识我俩。过了十多分钟,那人又带来了两人接替了我们。放下扫帚哪还有心情看电影,逃亡似的跑出了院子。回校的路上,我俩都没说话,进了校园后找了避静的地方坐在石凳上,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没看见哪有告示呀?不知道看电影不能嗑瓜子,况且瓜子壳都在手上抓着也没乱吐呀?我们怎么这么听话,让去扫地就去扫,他凭啥有那个权力处罚观众?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进过省城的电影院看过电影了。毕业后进了县中学教书,学生一周要上六天晚自习,做为班主任天天要给学生上夕会和辅导,没时间去看电影,加之家家都有了电视,电影业走了下坡路,县城的电影公司也倒闭了,二十多岁的我正值风华正茂的青春年华,便与电影作别了。(2017年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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