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生命脆弱(3)

佳玲,三兄妹中最小的,出生在解放后,属兔,从小就乖巧,可爱。既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又是两个哥哥最疼爱的小妹妹。父亲那时候是单位的工程师,母亲在家照料家务,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备受宠爱的小佳玲开朗,聪明,晚上睡觉之前,总要缠着妈妈讲个故事才肯入睡。才三,四岁,就会把妈妈头天晚上讲的故事,讲给小朋友听。还特别喜欢唱歌,跳舞。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一笑,嘴旁就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真是人见人爱的小精灵。

但是,在她六岁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变故—爸爸被打成了右派,戴纸糊的高帽子,在院里游来游去,批斗。妈妈有时候会暗暗地流泪。两个上学的哥哥在学校被同学骂,小小年纪的佳玲看到这一切,恐惧、害怕,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后来,爸爸还被押送到外地劳动改造。家里的钱也不够花了。原来每天都可以吃到的水果和糖点都没有了。住房也被单位换成了里外套间的小房子,生活变得越来越困难。虽然母亲尽量做出可口的饭菜,可一个月也难得吃上一次肉。佳玲随着家庭状况的改变,她的性格也在发生变化。脸上的笑容少了,嘴里的故事没有了,话也越来越少了。更不用说唱歌、跳舞了。

第二年,上学了,虽然她成绩优秀,但话很少。忧郁的大眼睛满含探究和戒备,和她的年龄太不相称了。只有在家里和哥哥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毫无戒备的展露她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她又成了个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小甜心。妈妈要在外面晒太阳织毛衣的时候,她看见了,立即拿上两个小板凳,跟着妈妈的后面,一到外面,赶快找个有阳光的地方,把凳子放好,说,“妈妈坐。”然后她会坐在妈妈的旁边,看妈妈织毛衣。看得久了,自己也蠢蠢欲动,想要织个什么,对妈妈说,“妈妈,我也要织毛衣。”妈妈说,“你还小,过几年吧。”她就会撅着小嘴,说,“妈妈,我就想织么。”妈妈看到女儿可爱的小模样,说,“好,好,妈妈教你织。”然后真的起来到屋里去拿了两根签子和一小团红毛线出来,说,“看着,怎么织,先在一根签子上起针,起20针吧。”说着,就演示给佳玲看,然后就教佳玲怎么用另一根签子来戳刚才起的针,怎么绕线,……佳玲看得很认真。妈妈把签子和线交到佳玲手里,说,“你就先学平针吧,线要绕得均匀,这样,织出来的东西才平展。好了,你自己织吧,不会,问妈妈。”

佳玲就接着织下去。这一面的20针织完了,问妈妈,“下来怎么织?”妈妈又教她向上挑着织,这样织出来,一面就是平的,如果和第一面一样的织法,织出来就厚一些,纹路也不一样。佳玲就这样,在妈妈的指导下,学会了织东西。到她十几岁,就会给哥哥们织衣服了,而且心灵手巧,织出来的花样不重样,很得哥哥们的喜爱。

九岁那年,爸爸回来了,在单位做了一个普通的工人。但碰到了困难时期,粮食不够吃,春天,野菜出来了,佳玲就和妈妈、哥哥们傍晚去地里挖野菜。夏天,去钩槐花、榆钱,洗干净和面粉搅在一起蒸麦饭。可家里两个哥哥饭量大,还是不够吃,有一次和两个哥哥晚上到农民的菜地偷萝卜,被农民发现了,两个哥哥一边跑,一边喊她,可她舍不得袋子里的萝卜,就被农民抓住了。才九岁的佳玲,吓得哇哇大哭,农民一看说,“可怜的孩子,算了,拿走吧,以后可别来偷了。”佳玲抹了抹眼睛,说,“谢谢伯伯。”然后拿着那半袋萝卜走了。走了没有多远,就听到两个哥哥喊她。一看,两个哥哥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佳玲气坏了,把萝卜袋子朝哥哥身旁一扔,就用双手打两个哥哥,边打边哭,“你们坏,你们坏,把我扔下就跑了。”大哥搂着她说,“是哥哥不好,是哥哥不好。”然后背起了佳玲。佳真背着萝卜袋子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里,两个哥哥争着对父母说,“今天玲可是咱家的大功臣,要不是玲,哪有这半袋萝卜啊。”

我和庆去他们队的时候,听她们聊起这一段往事,看到佳玲那得意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不知道,佳玲可能感应到我对她的怀念。

六六年,文革开始了,爸爸的右派帽子又被带上了,一开始,就被划入黑五类。炒家,批斗,游街,戴高帽子,挨打,一样也没有拉下。他们三兄妹就成了黑五类子弟,在学校也遭到歧视和辱骂。这时候的佳玲,更加的忧郁,但也更加楚楚动人。虽然才初二,竟然有红五类子弟给她递条子,可吓坏了她,后来干脆不去学校了。大哥那时候人在南泥湾,二哥佳真有时候也会在家。兄妹两个有时候也会一起去大街上看看大自报,看看游行队伍,但他们从不敢参与任何活动,也不敢去串联。就这样,混到了68年上山下乡。就和志杰一起去了宝鸡五一公社。

就在我们春节探访他们以后,因为是冬天,地里的活少,他们和志杰在西安多呆了两个月,然后回队里劳动。离开家才一个月,就得知哥哥意外死亡的噩耗。兄妹两个难过的抱头痛哭,志杰也感到非常难过,因为他和佳林是从小玩大的好朋友。那天,他们三个痛苦的躺在床上,既不想去干活,也不想做饭,队里农民体谅他们的痛苦。不但没有责备他们,晚上还带着做好的饭菜来看他们,安慰他们。这些淳朴的农民慰藉了他们受伤的心。

谁知道,秋天刚到,有一天,佳真和志杰去山上的树林里砍树枝,佳真爬到树上砍枝条的时候,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当时就昏死过去。志杰吓得赶快喊人,幸亏不远处,还有砍材的农民,有个农民还拉了一辆架子车。就这样,几个人把佳真慢慢地抬到架子车上,志杰在车上扶着佳真,其他人轮换着拉车,朝山下走去,快到志杰他们住处时,一个农民跑到他们的院子外面,就喊佳玲。告诉佳玲,佳真摔伤的事,佳玲吓坏了,拿了她刚刚做好的饼子和被子,就匆匆的和他们一起随车下山。佳玲细心地把被子盖在佳真的身上,佳真也醒过来了,疼痛难忍,佳玲把被子的一部分轻轻地压在佳真的身下,扶着佳真,志杰就到前面轮换拉车,……拉到医院,已经到夜里两点多了,值班医生看到这种情况,连夜喊来了有关医生,拍照、检查,后背的脊梁骨断了好几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打石膏加以固定。唉,佳真受的痛苦自不必说,可从此就成了半个残疾人。幸亏佳玲的照顾,队里的农民和队长都不错,照顾他们一些粮食,县里的知青办得知情况,事发第二天就来人到医院看望佳真,并送来200元钱,以支付医疗费。志杰也尽量的帮助他们。到佳真可以活动的时候,到了71年的五月份。八月份招工时,队上极力推荐,招工人员也起了恻隐之心,把家真招到县上的供销社当了营业员。志杰也在那年的招工中被招到秦川公司。但佳玲,却仍然留在队里。

72年的招工中,由于政审不过关,佳玲还留在队里。那时佳玲所在的大队里只剩下佳玲和一个男孩晓东。这时候的佳玲,已经二十一了,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女了。那个男孩也是因为政审的问题没有出去。也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两人的队离得也不是很远,来往勤了,互生感情,有时候,还会一起去县城里看佳真。

73年,面对老三届的知青,又一次大规模的招工开始了。佳玲和晓东都被推荐了,两人也都填过了表。但等待的心情是焦虑的。等了好些天,还没有消息,晓东坐不住了,就叫上佳玲到公社去探听情况。当两人风尘仆仆的赶到公社时,公社武装部的门口放了一把三八枪,晓东随手就拿起了强,鬼使神差地对着佳玲,喊了一声,“佳玲,看枪。”就扳动了枪上的扳机,没有想到竟然有子弹,是开膛的,随着枪响,佳玲倒在血泊里。枪声惊动了公社里的人,一看,佳玲已经没有了呼吸,马上就把晓东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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