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回忆,回忆在我,是打捞幸福的别样方式。
想想,五六岁或者七八岁,不需要大人照顾了,自己又有了小小的思想,脚下像刮着风,既可以呼啦啦地到处疯跑疯玩,又没到该懂事该帮大人分担劳作的年龄。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买卖–钻沟爬崖下河,哪里刺激哪里让大人提心吊胆哪里就是小家伙们的主战场。只有在收麦时节,小家伙们才最最安静,变得异常听话。
–温暖的麦秸,是他(她)们无法抵抗的诱惑!
在小家伙们眼里,世界上最最神奇的莫过于麦秸了,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玩意儿:青蛙,蝴蝶,乌龟,肥胖的羊,憨态可掬的猪,调皮的狗,带着草帽钓鱼的老头儿,拾麦穗的小丫头,好看的蛐蛐笼子……只要他(她)们的小脑袋能想得出来,大人们一定可以用麦秸编出来。
只是一堆麦秸啊,分明又不只是一堆麦秸,而是富有灵性的麦秸小精灵!
“去–,找直直的长长的麦秸回来,可不许糟蹋麦子。”
奶奶们一声令下,往日里那些没头没脑听不懂话的小家伙们立马飞奔出门。跑到打麦场,开始翻找起来。
直直的?咋样才算直直的?长长的?是不是要最最长的?那时的小家伙们分外用心,觉得只有自己找的麦秸完全符合要求–直直的长长的,大人们编出的才会最好看。哪怕被麦穗上的麦芒扎得很不舒服,哪怕被太阳晒得大汗淋漓,一点都不影响小家伙们的认真。
胳膊下夹一捆自己挑选的直直的长长的麦秸,像凯旋的英雄,又是一阵风,呼啦啦的,便站在了奶奶的面前,一脸期盼。
看着奶奶将麦秸小心地去掉皮儿,泡入水缸中。是怕麦秸寂寞,还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欢喜?小手儿一直在水缸里划拉着,划拉着。麦秸好像很喜欢水,过了一个晚上,胖了,软了,不再死倔死倔宁折勿弯。帮着奶奶把麦秸从水缸里捞出来后,小眼睛就再也不曾离开过奶奶的手。那时,小家伙纳闷了:最最神奇的究竟是奶奶的手指还是麦秸?
后来的场面就热闹了:他(她)们相约在某一天,拿着自己最最得意地玩意儿,看哪家的奶奶手儿更巧。你说他的猪儿太瘦,他说她的狗儿不精神,她又说你的乌龟不像样太笨……反正不是自己手里的,咋看都觉得不够好。其实心里到底是咋样想的,天知道。小孩子的小心眼,谁能猜得出呢?或许她表面在挑着别人的不好,心里却羡慕得不得了。
再后来,就几个人凑在一起,举着那些麦秸的小精灵,编着种种故事,才不去理会什么逻辑什么事实。小狗可以跟青蛙手拉手,小猪可以驮着鸭子去上学,谁让你手里举着小狗鸭子,他拿的是青蛙小猪。
多天后,有一根麦秸散开了,其它的就不那么尽心尽职了,就变得敷衍起来了。不久,整个就七零八散不成样子了。以麦秸为主角的舞台就拉下了帷幕。
而今,该收麦子了,镰刀却藏匿起来,任由收割机无情地绞碎麦秸,温暖的记忆不复存在。
当我的嘴角下撇时,我知道,温暖的麦秸从未离去,只是隐藏于我的记忆深处,稍不留意,我就会被温暖所淹没,甚至,咯咯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