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慢慢散开的时候,几十个白点在莹莹的草甸上渐渐清晰起来。我们终于看清了,那是一群羚牛,约莫30来只,在我们下方20米处休憩觅食嬉戏。置身药子梁“羚牛村”,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腿也开始打颤,眼睛四处搜索,寻找可以隐身的石头或是可以攀爬的大树。
药子梁,秦岭天华山的一部分,一座普通不过的山梁,因盛产党参、贝母等名贵野生中药材而得名。《佛坪厅志》记载:“天华山党参独根、根大、无分枝,断面呈黄色、菊花纹,皮呈螺旋状。”清代至民国时期,药农们采集加工的天华山党参,远销香港等地。
旧时人们去药子梁,是为挖药材;如今人们去药子梁,只为旅游探险。佛坪、周至、宁陕三县相交,崇山峻岭阻隔,生态保存完整,秦岭羚牛汇聚于此,视为快乐天堂。与羚牛为邻的,有林麝、金雕、金丝猴、苏门羚、血雉、野猪、黄麂。
因了羚牛的存在,药子梁变得愈发灵性神秘。英国BBC、央视高清频道、央视“百科探秘”、奚志农“野性中国”团队、著名野生动物摄影师裴竟德等传媒、摄影机构和个人前来拍摄,记录羚牛决斗、哺乳、迁徙、交配、觅食等珍贵镜头。
峡谷的云气一股股冉冉升上来,让我们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奇怪的是山脊南北两侧的雾并不是同时被驱散,而是交替进行,两侧美景交替显现。这时,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立时一片光明,将山将人将树,耀成一片神奇的金黄,金光中,我们仿佛都升华了。风吹起来了,对面的山也随着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峡谷的云雾被风裁成了一条一条的丝带,缠绕在山间,温婉妩媚却又清纯可人。风把山脊的云吹开后,一个个白点露出来了,那是一群羚牛。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机警的牛群立刻躲到树丛背后。此刻,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雾弥漫了整个山梁。我们迅速伪装埋伏好,大约等候了半个多小时,眼看大雾没有散去的迹象,正准备撤离,突然发现隐隐约约有羚牛从树丛后面走出来。于是,我们躲在“牛道”附近岩石下,耐心地等待。一大片白花花的羚牛,终于出现在眼前。
我们仿佛掉进了“牛圈”,四处是喷鼻声,腥膻味扑面而来。粗略一数,超过60只,有的吃草,更多的或卧或站、或打滚追逐、或闭目养神、或东张西望。3只大公牛毛色黄亮,体格非常大,约有300多公斤。那只棕黄色的显出老态,站在群外,偶尔向里面张望一眼;另一只毛色金黄,也站在群外,来回不停走动,显然不甘寂寞却不敢沾花惹草;还有一只异常活跃,疯狂追逐母牛,一次一次爬胯。我们还看到一只卧在草地上的公牛,有些瘦骨嶙峋,没一点儿精神。向导说,都是性生活太频繁弄的,过了交配期就恢复了。
4只幼仔紧跟在一只母牛身边,在母亲身旁或腹下钻来钻去,蹦蹦跳跳,活泼可爱。羚牛7-8月交配,每年2-4月产仔,每胎1仔。刚刚出生的小仔,必须马上站起来,跟上羚牛队伍行走,要是掉队或遇到大雨天气,命运就非常不妙了。羚牛群分工明确,像这样照顾4只幼仔的母羚牛,同时担当着“阿姨”角色,也在帮助其它母羚牛照看孩子。我们发现,不管是公羚牛还是母羚牛都宠着它们的宝宝。觅食和栖息时,幼仔总是处在母羚牛围成的圆圈中央,保证不受天敌侵犯。母羚牛深情地给宝宝哺乳,时不时用舌头轻舔宝宝额头。淘气的宝宝在草地上打滚,“哞哞”呼唤着母亲。向导说,母羚牛对子女的宠爱真是没说的,也有缺乏母性动物呢,比如狐狸就常和子女争食,有时发现食物很少时,就发出虚假的警告讯号,把子女吓跑,自己却大吃大嚼。
它们一边吃草和树叶,一边向树丛中慢慢移动。它们的进食也是蛮有趣的:一只亚成体跪着探出身啃食长在悬崖边的鲜嫩树叶;有一只羚牛竟然后腿站立用前腿扒着吃那棵高树上的叶子,甚至骑着树吃树上的枝叶;还有几只见树枝不粗,干脆用胸部或前肢把树枝压下来吃叶子。我觉得羚牛的采食行为它比其他有蹄类动物更灵活可爱。
一只不足两尺长的幼仔不知不觉跑到我们身边,睁着稚气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如同家养的牛犊,十分招人喜爱,犄角还没长出来,全身呈灰褐色,有黑色条纹。别看它小,却也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悬崖峭壁上也是如履平地。
爱情是自私的,也是排他的。雄牛们为爱情、为尊严而战,惊心动魄,气壮山河。如果双方实力悬殊,一方就会让开;如果实力看似相当,一场争斗就要发生。几个回合下来,如一方败逃,获胜者也不追击;双方势均力敌,斗争更为惨烈。获胜者得到母羚牛的爱情,这样的交配方式使优良的基因更大机率地得以传递。
公牛的交配权往往是由母牛决定的。母牛还未进入发情状态,它会尽可能选择群里最中意的对象。不过挑剔的母牛一旦进入发情期,标准就开始降低,此时更容易接受与公牛的交配——母牛真正进入接受交配的发情状态也就十几个小时,它不得不抓住这短暂的繁殖机会。发情期间不断会有公牛追逐或守候它,身强力壮者未必就占尽便宜,也有浑水摸鱼者享受这鱼水之欢。向导曾见到一只正在交配的公牛被另一只公牛打扰后,气势汹汹地找那只公牛拼命,机会落到了一只弱势公牛身上,它趁机与母牛进行了交配。向导曾亲眼看到两只公牛打架,一只把另一只顶下悬崖摔死了。还有一只公羚牛被撞得滚坡,头卡在一个大树杈上,硬是饿死了……
这天傍晚,我们便目睹了这样一场战争:两只成年雄性羚牛大声喷鼻,喘着粗气在草地上绕圈子。各自相持在10米外,突然间一起相向奔来,头那么低着,脊梁拱起,“砰——”头与头相撞了,声音沉闷,让人心颤。双方都已做好准备,就在牛角接近时瞬间发力,顶住对方的强大压力。然后又以极快的动作掉头跑开,回到原处,再突然冲上来,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如此分开,相撞,相撞,分开,如古时战场上的大将搏杀,来来回回四五十个回合,最后一次相撞,就再没有分开,互相推着,一个将一个呼呼呼往左推了五六米,接着又将这一个呼呼呼往右推了五六米,八条腿几乎没有打弯,就那么如铁打的棍子撑着,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渠儿。
半个多小时后,身体略显瘦小的败下阵来。获胜的公牛,发出一声声长长的吼叫,划破翠绿色的空气,忘情地投入爱河,嗅着发情母羚牛的后臀,进行了一次排山倒海般的爬胯。
8个多月后,牛群将迎来一个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