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父亲的脚,不写母亲,有重男轻女之嫌。有趣的是,父亲母亲不同的社会背景写出来后,背景投影出的是,有趣滑稽的结局。让人对历史宿命编排出来的结果哭笑不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一部家庭国共合作版沧桑演绎剧。
现代人已经没有耐心去读庞大,细腻,厚重的谁谁身世,除非主人公是神一般存在的成功人士,这就给了我很好的偷懒借口,于是将母亲88年中碎片化的记忆整理些许出来,有了父亲的脚,再写写母亲的手,这对患难夫妻基本就全了。
母亲和父亲的出生背景天地之别,穷以富的对立。母亲出生在个旧一个大富人家。她父亲(我外公)是当年个旧数一数二的王大爷,母亲又是家中最小最受宠的王大小姐,母亲这双手是用来配戴金银玉饰的,除了读书就是在家学学绣花,这些大家闺秀必须课,做饭洗衣粗活因家里有保姆佣人从不用做。这双放下绣花针,玩弄姻脂粉饼,打打牌的纤细嫩手,被她的第一次婚姻彻底改变了。
解放前夕,一个风流倜傥极有手腕的帅哥,从云锡世辈卖苦力贫穷线上攀上了王家大小姐。据说结婚时的嫁装仅金银玉器就用托盘装了一二十盘,那气派曾轰动了个旧城。母亲十个手指有八个戴满。母亲生性本份老实,很少说话。先后生了两个女孩都夭折了,在婆家就被视为不祥之人。加之解放后因其父(我外公)曾任国民党职,又是哥老会地头蛇被政府枪决。从此母亲这双手开始了佣人般的劳作。除了在婆家烧火做饭扫地洗刷,还常常被二弟媳妇挤对告状,不受待见。
解放后,母亲结婚送的嫁装被婆家控制着,母亲除了生孩子,做家务没有任何生活乐趣。我印象中每次出去上街或者看电影跳舞母亲都没去,而精明的二婶,却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个女特务,没少去一次。回来如果母亲家务哪没做好还要被数落,二婶常常趁火打铁,把母亲逼成大气不敢出小气不敢喘的佣人。我因一手由奶奶救活养大,从没让母亲带也没和母亲睡过,还小不懂事的我似乎感情的天平在奶奶一边。风流成性的父亲几次要休了母亲都被奶奶阻止。在老一辈人眼里,离婚是大逆不道的亊:要离婚除非我死了。奶奶这话真验了,奶奶前脚西去,爸爸就硬生和母亲离了婚。因母亲没工作没收入,所以我和弟弟判决给了父亲。什么也没有的母亲离开这个家几经周折不成,无奈去了农场当农工。
在农场,放牛娃出身,将国民党从辉煌打到台湾溃败的八路军"右派"和溃败的小资本家的千斤小姐相识相遇,同样的沦落让原本完全不达调的穷小子与娇小姐结为了夫妻。历史的玩笑就算一幅油画,近看杂乱无章,只有远看才能清楚是风景画还是笑画。
大小姐的手开始与锄头、镰刀、风霜雪雨结下不得不结的缘情。和原本敌对关系的丈夫从此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国共合作得要多密切有多密切。又先后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对夫妻前半生吃过的苦,享过的福,走过的路都不知用什么社会来形容?因为那时人们往往用旧社会的苦,来衬显新社会的幸福生活,可这对冤家夫妻曾经的两极分化,让他(她)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忆苦思甜该是谁对谁的控诉?还好同是天涯沦落人。面对历史的滑稽组合他们也不可能像哲学家那样去探索。
记得有一次母亲给我和弟弟每人做了两双纳底鞋来看我们,可以想像,一针一线憧憬着母亲对亲身儿女多深的牵恋。父亲不让进家还将母亲给儿女的鞋子连包扔在地上把母亲赶走。父亲从此在我心里成了最狠毒的人,他当时正过得风生水起,堂堂云锡工会主席,吃喝玩乐风流快活,何必对一个老实本份不善言辞的母亲如此冷漠无情咄咄逼人。不让喝口水,连坐都不让坐的硬将母亲赶走,母亲挂满泪水一步一回头的脸深深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不去。我常常独自一人哼唱《忘断秋水》想念可怜软弱的母亲,终于在十一岁的一天我独自一人到农场找到了母亲。母亲的手已经除了茧就是裂痕。有的较深裂痕还看得见血迹。所有的辛酸,沧桑都在手上凸显。这对患难夫妻二十年上演了新版国共合作的无怨无悔。右派落实政策后,母亲被安排在金平人民医院做保洁。很难想像母亲这么本份老实的人怎么会生出我这么个妖精来 。
退休后,母亲这双手开始逐渐好转,光滑了,和伙伴跳跳舞,烧烧香,拜拜佛。总算熬出头了。但必尽年纪大了,脑溢血让母亲从此躺倒在床上,一只手伸不开,还有一只手免强可以感觉。不能说话不会动的母亲,却能免强用稍有知觉的左手识别谁是至亲。塞在她这只手里的钱,只有至亲开口她才松开,外人硬抠都抠不去,这是只神马手,爸有神马脚,妈有神马手,天造地设。
88岁的母亲有自己不错的收入,有共产党离休干部高收入罩着,二十四小时全天陪护请着,虽然不能走动,但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不用伸手,有人帮穿的大小姐生活。老爸经常玩笑地叫:王大小姐吃饭了。人生真的又漫长又短暂,坎坷半生,幸福半生,几句话慨括了国共合作相抚和睦颇具戏剧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