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国现代史上历时最长、最为昂贵的选举,在10月19日落幕。以贾斯汀·杜鲁多领导的联邦自由党以184席获得议会中的多数席位,从上一届的第三党一跃成为第一大党,组成多数政府执政。而联邦保守党则失去执政地位,党领袖哈珀宣布辞去领袖职位,待确定临时党领,并由党内选择新的领袖。
经历了加国现代史上最长的竞选,自由党由原来的民意支持度第三跃升为第一位,最后的选举结果和选举前一日的民意调查只有0.5个百分点的误差,整个历程颇为惊心动魄。到底是哪些因素,促使保守党黯然下台,促使眼见希望的新民主党错失执政机会,而促成自由党赢得最后的胜利?让我们回顾一下选举过程中的一些关键时刻。
1. 最长最昂贵选举,越长越露短
2015年8月2日,执政的哈珀总理启动了加国现代史上最长的选举,78天,马拉松式的比赛。保守党最初的算盘,一方面是是利用自己执政资源和充足的金库,他们可以花更多的钱,打广告把政治对手比下去,另一方面也是想压制正在进行的达飞丑闻的庭审聆讯。但是,有很多保守党人私下表明,整个选举保守党从一开始就布局有瑕疵,比如哈珀应该早点辞职、比如设定这个最长时间的选举……
最长的选举不仅花费每个政党的钱,同时也是花费每个国民的钱。有消息称,保守党已经从最富有的政党变成了负债的政党,手中的钱不仅全部烧光,而且还烧成了负数。然而选情的演变,根本没有按照这一精心安排的预期结果走下去。
其实,从一开始,全国就有很多民众对保守党感到不满和厌倦,希望“change”。竞选时间越长,保守党暴露的问题越多,对手所展现的成熟和政见越为明晰。
2. 经济成绩,越描越黑
总体上,此次选举对保守党不利。执政近十年,保守党的经济成绩平平,经济增长持续低迷,成为二战以来历届总理中最差的一届。选举之后的央行经济预测,再次证明了加国经济堪忧。
但是对于标榜自己是治理经济能手的保守党来说,经济成绩关乎脸面。只能说好,不能说不好!因此一定要让民众相信“满足现状”。这令执政党陷入一个又一个的自我矛盾之中。
既然经济成绩关乎脸面,如何判断当前经济形势就关系到保守党的脸面。因此第一个自我矛盾,就是否认加国经济出现了衰退。即便自己刚刚立法,确定了经济衰退的定义。保守党还是试图在舆论上修改这一定义,坚决否认加国是西方七国中,唯一出现衰退的国家,而把一切困难,都推给国际环境,“不关我事”。在事实面前拒不承认,这不仅关系到治理经济的能力问题,更关系到这个政府的诚信问题,这只能激起民众的进一步反感。
第二个自我矛盾,到底是“脸面”重要,还是经济增长重要?对经济形势的判断,影响到政府如何应对。既然经济形势“好”,那么政府可以安然睡大觉,“保持现状”。只有当政府真正面对现实,意识到当前的经济不好,才能够采取相应的措施。执政党为了脸面,打死也要认定经济形势“好”。不论政治左中右,保守党的态度让选民很着急,财政部长奥利弗也在选举中失败。
3. 未来政策,增长经济、平衡预算何者为先?
9月26日,自由党公布了财政纲要,计划大举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以刺激经济增长,创造就业,并保持三年的轻度赤字,这一政纲,成为自由党与保守党、新民主党之间的分水岭。
其实这一争论的实质,不在于自由党是左还是右,而在于承接本文上面所述的问题,首先是如何看待当前加国经济低迷的形势,其二是如何刺激加国的经济增长。自由党有勇气面对现实,提出了振兴经济的主张,同时指明加国基础设施赤字严重的问题,急待建设,推迟三年平衡预算。
保守党对此陷入两难,如果指责自由党赤字运作,那么自己连续多年巨额赤字运作如何解释?如果真诚面对经济低迷的现实,则自己的经济政绩又如何解释?而受影响最大的是新民主党,新民主党企图把自己庞大的社会福利政策,装进保守党已经难以实现的平衡预算的瓶子里,本身就不现实。这是造成大批希望保守党下台的民众逐渐疏离新民主党的原因之一。
毕竟,自由党有以往的政绩,实现史上最长期的扭亏为盈,减少债务的真实记录。因此它有实现雄心经济计划、最终在增长经济之下实现平衡的自信。新民主党没有联邦执政的记录,就不得不谨小慎微。
4. 负面广告打压,越压越升
8月6日,四大领袖的第一场辩论。四位党领袖唇枪舌剑,就经济发展、能源与环境、民主机制、国际关系及安全等议题上各自发表见解。
在此之前,保守党的负面广告都专注在杜鲁多身上,不断重复地把他描述成“没有准备好”。保守党的策划师Kory Teneycke甚至曾经在电视上公开宣称,只要杜鲁多在辩论中“没有掉裤子”,他就算赢了。保守党此举,不去讨论政治对手的政纲和政策,而是着重讨论政治对手的本人。主观上是欺负杜鲁多年轻,按照一般人们的观念,既然年轻、又是“官二代”,就不会有真本事,企图用侮辱和不屑一顾的语气,打击杜鲁多的形象。
事与愿违,杜鲁多在辩论上不仅没有“掉裤子”,而且给不了解他的人眼前一亮,他对每件议题的了解入微,对各方的你来我往游刃有余,让全国观众看到一位既有具有新思维,又对政策有深入了解的年轻人。
“我的数字是九”,在有一段交锋之中,杜鲁多给唐明凯一个有力的回答,他的机智让全国很多观众看在眼里。
两人谈到关于魁独的《清晰法》,该法明确指,如果一个省希望独立,它的公投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公投的问题必须清晰,不能像上次魁北克公投那样含糊其辞;二是公投的结果不能是50%加1票,而必须清晰显示多数,才能由联邦国会确定是否反映独立的民意。杜鲁多指责新民主党在魁北克利用法语极力推动这一动议,等于是降低魁独的门槛,以魁独议题争取魁省的选票,而在魁省以外的英语就绝口不谈这一议题。
新民主党的唐明凯反过来挑战杜鲁多,“杜鲁多先生如果想讨论这个问题,他有责任向加拿大人解释清楚,他的数字是多少。杜鲁多先生,你的数字是多少?”
久经沙场的唐明凯,擅长以刁钻的律师性问题挑战对手,曾经在国会上就参议员达飞滥用国家资源为保守党竞选的丑闻,把哈珀质问得很难堪。此次在辩论上拿这一问题追问杜鲁多,心想无论杜鲁多怎样回答都是输。
杜鲁多开始了他的回答:“首先,唐明凯先生,我并不想……”。
“你没有回答问题。”唐明凯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想借此一招把杜鲁多逼向死角。
“我并不怀疑你的爱国心……”杜鲁多试图继续他的发言。
“你还是没有回答问题。”唐明凯再一次打断,步步紧逼。
“这个数字是多少,贾斯汀?”“你的数字是多少?”唐明凯摆出一副严厉老师的样子,反复追问,他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充当了一个捧哏的角色。
“你要一个数字,唐明凯先生?”杜鲁多反问。
“是啊!”唐至今为止很Enjoy,做了一个手势“给我们一个数字”。
“我给你一个数字”,经过几个回合的铺垫,杜准备抖包袱了。
“九,My number is NINE,我的数字是九!”杜鲁多斩钉截铁地回答。
此时,在电视频幕转换到杜鲁多之前,可以看见唐明凯在眨眼睛,被打懵了,众人也在困惑。据后来一位媒体人士重述这一段经典,唐明凯内心一定在想:“啊?九是什么?没有谋士预先告诉我,他会有个数字!”
杜鲁多随后指明,九个最高法官已经裁决,有关加国一个省份独立的清晰法,符合加国宪法。新民主党不应该借魁独议题,挑战最高法官的裁决,挑战国家统一的原则问题,以图争取部分省区的选票。
杜鲁多与唐明凯的这一较量,看似唐明凯输了,其实更多地是对哈珀不利。保守党的负面攻击,可谓机关算尽很聪明,但冒了很大风险——低估了全国公众自己的观察能力。保守党极力把对手描述成“掉裤子”,却反过来实质性地帮助了对手。温哥华和多伦多的两个不同公司所做的民意测验不约而同地显示,此次第一场辩论中,自由党领袖杜鲁多表现最佳。
5. 康尼对阵麦家廉、陈国治
竞选期间,联邦国防部长康尼似乎取代了财政部长的位置,频频在经济问题上发言。康尼也时时与自由党候选人麦家廉、省议员陈国治在媒体上对阵,阐述不同的移民政策。麦家廉要保守党向新移民做九项道歉,而陈国治批评联邦政府拖欠给安省移民的安置拨款……
康尼向中文媒体宣称,保守党政府对来自中国的移民是友善的,执政期间比自由党政府多批准中国移民22%。但是这一结论存在风险,华裔移民也是有智商的,他们也会查看移民的统计数据。自由党执政13年期间,批准中国移民33.7万,保守党执政9年,批准中国移民27.2万。更重要的是,自由党逐步开放对中国移民的大门,批准人数逐渐增加;而保守党逐步关紧大门,批准人数逐渐减少,到了有统计数据的最后2014年,批准中国移民人数比保守党上台前的2005年减少40%多。
有媒体形容这一举动是“玩弄统计数据,忽悠华裔移民”。康尼部长如果认为减少中国移民人数有理,大可讲出来让华裔移民知道。但是罔顾历史事实,将减少中国移民的数据,装扮成“增加”中国移民的数据,实在侮辱华人的智商。移民部长亚历山大最终以大比数失去席位,与过往的移民政策到底有多大关系?
6. 少数族裔广告、排外情绪
此次选举,保守党投入大量广告打族裔牌。在大选的最后一个星期,保守党凭借自己强大的金库,在中文和南亚裔的旁遮普文媒体上大量广告。这些广告不是宣传自己以往的政绩如何好,而是攻击自己的头号目标自由党如何坏。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广告只在中文和旁遮普文两种媒体上出现,在其他文字的媒体如英文、法文、意大利文、犹太裔的希伯来语等等,根本就是消声匿迹!这是为什么?
看看这些广告的内容,也许就知端倪。谈论毒品注射、卖淫、开妓院等问题,以捏造、曲解的手法表述政治对手的立场,忽悠新移民,在其他媒体中根本就拉不上台面,很容易就被人揭露戳穿。比如在中文广告上宣称“自由党想要设立非法毒品注射场所在你的邻里”,这样的话根本就缺乏常识,一个政府如何会去设立“非法”的场所?
保守党只在两个族裔社区刊登这样的广告,却不敢把它拿到以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希伯来语等社区,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是谬误的信息,偏偏要拿少数族裔的新移民当靶子,以为华裔和旁遮普社区的人好欺负,可以随意侮辱智商,可以随意“忽悠”。
更应该引起少数族裔重视的,是近几年所兴起的排外情绪。临到大选的后期,保守党还不忘打穆斯林族裔的“面纱牌”,煞有介事地向所谓“野蛮文化习俗”宣战。这些做法都是不惜把加拿大人分割成“Old Stock Canadians”和新移民,在社会上划出一道鸿沟,在邻里间插上一道楔子,分化社区,在加国社会种植恐惧和歧视的排外情绪。这样的排外情绪,曾经在一百年前针对华人,今天针对某一个少数族裔,明天还有可能针对另外一个少数族裔。
据渥太华警方表示,近日针对穆斯林族裔的歧视袭击案件出现了飙升趋势,而有的自由党候选人的竞选牌,则被画上仇视族裔的涂鸦。
大部分有理智的选民对这样的广告嗤之以鼻,反而增加了要求把哈珀保守党拉下台的愿望。
7. 福特撑场,撕破“反毒”面纱
在最后的一个星期,似乎已经被公众媒体遗忘的福特兄弟再次吸引众人的眼球。10月17日,作为选举前最后一次造势,保守党还福特家族做东,在伊桃碧谷举行集会,依赖福特家族举办这场“最后的晚餐”,企图扭转颓势,似乎也是别无依靠的无奈之举。在面对媒体的质询面前,哈珀一直还不敢直接说出“福特”的名字。
哈珀既想依靠福特做救命稻草,不仅最终让伊桃碧谷全军覆没,也影响保守党在全国的形象。似乎对“哈珀-福特”这两个名字在一起颇有些纠结。然而他的自我矛盾还不仅仅停留在名字上,更在于这两个名字在一起所显示出的更大问题:哈珀保守党一直宣称要“严厉打击罪犯”、“打击毒品”,但却和世界上最著名的吸毒瘾君子打得火热,这是否是自相矛盾?
对于自由党提出将大麻法制化规管,让未成年远离大麻、远离犯罪团伙的设想,哈珀保守党一方面道貌岸然地反对,回避自己任内大麻泛滥的事实,却屡屡强调大麻是如何有害人体健康,嘴巴上对大麻采取根本没有实质内容的“零容忍”;但是另一方面,却对自己招供吸食霹雳可卡因、声名狼藉的福特采取了“百分百容忍”、百分之一百地宽恕,难道可卡因和大麻相比,是更能容忍的吗?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反毒”虽重要,吸毒盟友价更高,若为选票之故,二者皆可抛。保守党的自相矛盾,自打耳光,在选举最后一个周末登峰造极!说明他们的“反毒”宣传纯粹只停留在说说而已,停留在口头占领道德制高点的层面上,而根本没有实际有效的管制措施。
“机关算尽太聪明”,历时最长的选举,演练各式各样的负面攻击手法,结果是每做一次,更进一步加重加拿大人“求变”的决心。
Misleading! 小Trudeau表现最欠佳的就是三党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