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人给了我一本大部头的书,书中有许多美国典型郊区住宅的照片。这本书讲述了底特律近年来如何遭受经济灾难重创,以至于变成了“废墟视觉作品”(ruin porn)的震中:在网上搜索底特律的照片,你总能找到无数被木板封住门窗的房屋的图片。
但底特律正在反击。这本长达329页的《底特律废屋清理工作组计划》(The Detroit Blight Removal Task Force Plan)制定了对8.4万处房产进行“干预”的目标,这是底特律房产总数的三分之一。顾名思义,该计划旨在整顿市容、清理城区的老旧建筑,整项行动预计将投入8.5亿美元。编制该计划的工作组既有来自公共部门的成员,也有来自私营部门的成员。
“‘废墟视觉作品’这个说法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因为)数以万计精心建造的住宅、商业建筑和整洁的空地已经变成了规模前所未有的丑陋的废旧城区,”报告写道,“没有必要再粉饰这场灾难。”
这不仅是一个惊人之举,也极具象征意义。正在进行的“废屋”清理计划不仅仅是在城市规划方面引人关注,对于当下的政治状况也很有启迪意义。
近来美国国内对公共机构和政界人士的嘲讽前所未有地高涨。这不足为奇:过去几年来,华盛顿一直被导致工作效率低下的僵局和政治的两极分化所困扰,而这种分裂局面还有可能进一步恶化。
在拿到那本书的同一周,我在洛杉矶的梅肯全球会议(Milken Global Conference)上主持了一场有关美国政府的讨论。对于华盛顿政局的有害性质,人们近乎一致地感到绝望。事实上,有人说2016年的选举将吸引超过40亿美元的竞选资金,其中大部分将用来进行负面宣传。
但专家们对华盛顿僵局的悲叹只是事情的一面。美国联邦制的一大优势是联邦赋予地方当局极大的权力,因此地方常常可被视为一些有意思的政策试验的培养皿。如果你看一看底特律在治理废屋和“废墟视觉效果”方面正在采取的行动,你会对政治产生一种截然不同的看法。
对华盛顿进行令人沮丧的讨论过后,我还主持了一场关于底特律的讨论,参与者包括密歇根州州长里克-斯奈德(Rick Snyder)、底特律商界名人丹-吉尔伯特(Dan Gilbert)、律师肯-巴克法尔(Ken Buckfire)以及最近担任底特律紧急状态管理人的破产律师凯文-奥尔(Kevyn Orr)。
这场讨论的气氛与之前那场大相径庭。参与者不是抱怨僵局,而是热烈地讨论他们计划完成的事情。挑战是巨大的:1950年以来底特律人口已经减少了一半,当地制造业根基已经凋零。而且,2013年底特律宣布破产,这是美国公共部门历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破产。
此后,底特律政府与债权人实施了一项180亿美元的债务重组计划——在债券持有人、工会和养老金领取者争吵不休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了。底特律政府还投身于重建城市的任务中。这项任务吸收了各行各业的企业参与,把底特律市中心变成了新潮的初创企业的中心。“你在市中心找不到办公用地,找住宅楼也很困难,”吉尔伯特说。现在,斯奈德等人正试图实施新方案,修复这个城市中破败的公立学校和那些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当然还有清理掉那些看得到的城市废屋。
这项计划是否能真正奏效还有待观察:尽管底特律市中心正在如火如荼地复兴,底特律郊区的许多地方还非常萧条。但底特律的故事中最有意思、也最明显的一点是,不像美国政治体系内的其他许多地方,底特律的人们正在采取切切实实的行动来对抗灾难。政治家、官员和商界领袖正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通力合作——或者像斯奈德所说的,在一种现今常常缺失的“共识”下行动。
这样的做法是否可以在其他地方推广?可能很难。规模是产生这种协作精神的原因之一:在一座城市推动改革要比在一个州或一个国家容易。这场危机的严重性也聚拢了人心。更重要的是,危机激发了一些具有非凡勇气和责任心的当地人挺身而出,与政府合作,去承担巨大的风险。“领导力起到了重要作用,”吉尔伯特说。
还有另外一个经验。当我问底特律的领导者为何他们能够贯彻改革措施,他们强调了透明度的重要性。他们没有一味地回避问题——这是政府常见做法——而是试着向选民、也向自身尽可能忠实地描述问题。这本详实的计划书就是这样产生的。“这是第一次有城市编写这样一本书,”奥尔兴奋地说。
透明度只是第一步:破败的房屋依然需要被清理掉。我只希望更多地方的政府——比如加利福尼亚州政府、波多黎各政府和希腊政府——能够从那本书中得到启发。诚实、公开地评估本地区内存在的各种问题,不论是与房屋相关还是其他问题,确实能够凝聚人心,有时还能鼓励——或者促使——人们扮演起西方社会亟需的领导角色。(来源: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