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报》对话Wilfrid Laurier大学终身荣誉退休教授王子侠(Edward)
尽管在滑铁卢地区生活两年有余,但记者一直没有机会认识社区热心人王子侠(Edward)先生。最近机会来了!滑铁卢地区华人联谊会(WCCCA)在主席潘刚家农场举行Retreat,记者有幸邀请前往,与Edward有机会简单聊了几句,知道他的专业是纯数学。正是因为这次聊天,Edward力邀记者参与枫叶正红老年俱乐部十周年庆。在庆祝会上,Edward是当天活动的英文司仪,记性很不错,在点明现场媒体时,一下子认出了本人,但无暇闲聊。作为活动主持人之一,Edward当天还高歌一首英文歌曲……
在台湾义务兵役时
可能是有了前面这些印象,记者对Edward的生活与经历产生了兴趣。通过网络,记者搜获Edward的联系邮箱,冒昧与他去信,谈及是否有时间一起喝咖啡。没有想到,Edward没有介意记者的唐突,答应了请求。另外,在时间安排上,Edward尽力与记者吻合,而将自己的安排重新调整,非常感人。当终于坐在滑铁卢的一个Tim Hortons咖啡店时,我们之间的对话才开始。
在UBC大学校园
《社区报》:Edward,谢谢您抽出时间,与我闲谈。正如您所知,在每一期《社区报》,我们都会刊出2至3篇访谈,可以是人物,也可能是机构。通过这些采访对象所讲述的故事,无论大小,我们的读者都能获益,或许学到成功经验,或者了解某个行业,或者了解加国生活。通过对30多人/机构的访谈,目前读者高度重视这个栏目,而采访对象也非常支持,覆盖面越来越广。今天我们的见面,就是带有采访的性质,希望您不介意。
Edward:没有问题,我乐意接受你的采访,也希望你和广大读者从我的生活故事中有所收获。
博士毕业时合影
《社区报》:非常感谢!下面请您谈谈自己的生活与工作经历,好吗?
Edward:由于年龄的关系,我的经历可能与你以前采访的对象完全不一样。我出生在中国当年抗日战争的最后一年,地点在“陪都”重庆。那个时候,我父母是在国民党政府里面任职民选的立法委员。一年后,我们全家随政府返回南京。你可能也非常熟悉,在1949年,我和我母亲前往台湾。
与博士导师下国际象棋
由于母亲每日工作繁忙,无暇照顾我和我哥哥,所以四岁的时候,我就被送到学校,攻读一年级。但读了一年书之后,当年共产党叫嚣攻打台湾,为安全计,我们一家搬到台北县北投山区,靠近阳明山,在山上整整生活了一年。除了自学之外,天天与我哥哥抓知了,打发时间。
在滑铁卢中文电台义务播音
一年之后,大陆将“抗美援朝”作为当时的重点。同时,美国第七舰队进驻台湾海峡,大家感觉到生活安全,我们一家才返回台北,我的学业也才继续,生活恢复正常。在台湾大学毕业之后,我成功申请到UBC(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大学进修,专业是纯数学。刚开始攻读硕士学位,但一年之后,我的教授问我是否愿意攻读博士学位。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
在社区中心弘扬中华传统文化
《社区报》:还有这种事情,你无需攻读硕士学位,就直接当博士生?笔者插问道。
Edward:确实是这样!我1966年进入UBC攻读硕士,第二年我就准备博士生资格考试,1971年就完成了博士生课程。这五年,我的收益有两大点:第一,完成学业,获得博士学位;第二,成功申请移民。当然,我也稍有点惭愧与后悔,在念博士时花了许多时间玩麻将,不然攻读博士学位时间还可以缩短一些。
1996年在Kitchener市政府主持华人春节庆祝
《社区报》:看来你非常喜欢麻将喽!
Edward:确实,读研究生时我非常喜欢麻将与桥牌,但现在我还像当年那样定期打桥牌,而麻将就玩得少多了。记得那时圣诞节,本地同学回家团聚过节去了,我们几个麻友奋战三天三夜。大家满脸苍白,胡须又长又扎,最后都是倒地就睡。
1989年在多伦多领事馆前演讲声援
《社区报》:想象不出您当年还有这个干劲!在您读书那个时候,申请移民应该十分简单吧?
Edward:你说得很对!我的移民经历是这样的:到达加拿大一年之后,由于计划攻读博士学位,我去当地的移民局去延签证。窗口工作人员就问,既然你还要攻读博士学位,你愿意移民吗?我回答愿意,他马上就给我表格,申请就成了,根本没有什么落地费、申请费之说的。
1998年国际奥数比赛在台湾,观光地点在野柳
《社区报》:真是太容易了!那么后来呢?
Edward:博士毕业之后,我接着在UBC做了一年的博士后。之后,我就来到滑铁卢大学,申请到一年的博士后职位。记得同年还有另一位白人博士后,来自皇后(Queens)大学,都是为期一年,自然第我们两个成为了好朋友。
1993年加拿大奥数比赛上做讲座
在1973年做博士后期间,我向外面发出了100多份简历,但大都是石沉大海,毫无下文。你可能不清楚,对于纯数学来说,找工作是非常困难的,特别在七十年代,这可不是应用科学。对我来说,当时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找到教书工作,要么去开出租车。其实,这种情况对于我的那位白人朋友也是如此,但最后我俩做出不同的选择:他计划争取延期,再做一年博士后;而我不愿意再做博士后,找工作就成为重中之重。可能正是当时所做出的计划,让我们后面的生活经历大不一样。假若你有时间的话,我想稍微详细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也可能是我对“天时、地利、人和”的认识与体会。
在Wilfrid Laurier大学任教时办公室
《社区报》:没问题!您尽管介绍。
Edward:这里先要讲一讲Wilfrid Laurier大学的一段历史。该大学原来的名字叫做Waterloo Lutheran University,简称WLU,隶属于Waterloo Lutheran Seminary of Canada,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私立大学。在加拿大,作为私立大学,政府给大学提供的财政资助只能是学校开支的50%,而公立大学,政府资助是100%。
在上世纪70年代初,Waterloo Lutheran University面临财务困境。当时学校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是关门歇业,第二是由政府来接管,成为公立学校。最后的选择就是将WLU改成公立大学,由政府来负担。为确保所有标徽WLU能够延续使用,当时该校向社会公开招募大学名字,一个WLU大学校友建议采用加拿大首任法裔总理,也就是第七任总理Wilfrid Laurier的名字来任名,这就是后来Wilfrid Laurier University名字的来历,该学生还获得$500奖金。
2008年在皮尔逊国际机场迎接奥数参赛选手
《社区报》:这个历史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很有意思的,谢谢!
Edward:WLU转为公立学校的时间就是我找工作的那一年,也就是1973年。其实,当时WLU的学术水平与影响力都是非常非常低的,就拿数学系来说,仅有四位教授。也就在这一年,其中一位教授计划离职,要返回老家纽西兰去。他知道我在找工作时,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这个消息,建议我申请。
当获知这个消息时,我非常高兴。我问他,“该位置主要教授什么?”他告诉我,“统计。”我实话告诉他,“我的专业是纯数学,对统计毫无所知。”他建议说,“关系不是很大,统计非常简单,你来之后,一边自学就可以一边教学的!”听他这么建议,我肯定会动心,也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及时递交简历,还不错,得到面试机会!在面试时,面试官也同样问到上面的话题,我如实回答。他带着疑问说,“既然你不是这个专业,也没有学习过,那你怎么来申请这个职位呢?”我回答说,“您知道,在UBC能获得数学专业的博士是很不容易的,但我在相当短的时间就成功获得,这说明我的能力所在。对于统计学,即使我是边学边教,我也会做得很好的。你也只有让我尝试之后,才知道我的能力,是吧?”
可能面试官觉得我的回答也不无道理,就再也没有在我的专业上纠缠,进入下一个话题,那就是我的爱好。没有想到,面试官是一个桥牌迷,可想而知,我们之间就很有谈资了。原来,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桥牌高手,组建一个团队,但至今还是三缺一。聊得很欢之后,面试官告诉我,复试将由院长主持,院长也是一个桥牌迷,希望我能好好表现,成就他的桥牌队的梦想。
2001年国际奥数比赛在华盛顿举行,图为加拿大选手
果然不出所料,在复试时候,整个面试部分相对简单,但讨论我们的爱好–桥牌倒花了不少时间。在这个时候,两轮面试官基本上在心里接受了我,但是能否聘我还是有疑问的。经过几次讨论之后,他们决定聘我,原因有二,第一,我的英语很好,没有一点口音;第二,我已经是移民,政府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差一点发生变故。因为有另一个候选人也递交了申请,他的专业正是统计学。但是,这一切发生在我与学校签订聘用合同的第二天!
《社区报》:Edward,您的经历很传奇!看来您的爱好给您加分不少。
Edward:这一点应该承认吧!我在WLU工作之后,我们三个人,再加上化学系系主任,组建的桥牌队,可以说是战无不胜,在每年与滑铁卢大学的比赛中,我们可以说是常胜将军,年年出现在我们的校报上。
但是还有一点,我得感谢我的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安排我学习正规美式英语。这也是我在研究生第一年就可以给学生上课,而没有遇到学生抱怨口语的原因。在面试过程中,他们对我的英文也无可挑剔。
大家庭在来来餐厅高歌
这里还要回过去说明一下,当时我那来自皇后大学的朋友在完成第二年博士后之后,没有找到研究工作。没有办法,他就回到家乡,在温哥华的Victoria当高中教师。在我工作后的第二年,WLU再次找人,我及时通知他,很遗憾的是,当时McMaster大学一位非常有名的教授推荐了自己刚毕业的博士,我那朋友未能成功。在第三年,当机会再次出现时,我又告诉了他,总算如愿!但那时我已经当教授三年了。在这里,你可能看到命运是如何捉弄人的。
《社区报》:确实如此!不过在这里,我的体会有两点,第一,您的综合素质,无论专业,还是技巧,您都是第一流的。第二,就是加拿大多元文化所体现的公平,你并没有因为是移民而错失机会。那么,在37年当教授的生涯中,什么让您印象最深呢?
Edward:在几十年教学生涯中,肯定有许多故事可谈,但是长话短说,在这里介绍两点吧!第一点,就是关于大学Tenure教授,其实社会上也在开始讨论这个问题,今天还要不要保留这样的制度。拿到Tenure教授位置,确实你的工作就有了保障,所以有些人也就因此会不求上进,得过且过了。当你处于Tenure位置时,除了两种特殊情况,学校不能让你走人:之一是犯罪,并不是从道德层面上,你该离职,而是因为你要入狱,不可能回到课堂教学;之二是与学生之间发生暧昧关系。
1995年国际奥数比赛在新加坡举行,图为中国大陆选手
再谈一点有兴趣的事,当有学生进入教授办公室时,即使原来是关的门,也一定要打开。在学生出现情绪异常时,教授必须马上离开办公室,找系主任或同事过来,有第三方证明发生的事情。不然的话,该教授可能就会遇到“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境地。
《社区报》:尽管我也在西方大学呆过几年,看来加拿大还是又不一样的地方。这两点非常有兴趣。下面能否聊聊您的退休生活?
Edward:也许你不相信,退休之后我更忙了。唯一的不同是,退休之前,我忙的是教书与研究;而退休之后,我忙的是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每天我还会钻研数学科学上的难题,同时也为一些数学杂志继续做一些编辑工作,这是我的专业部分。我的爱好相当广泛,前面提及的桥牌、麻将不说,好几种运动也是我的挚爱,包括保龄球、乒乓球等。还有一点,也是来自大陆华人最喜爱的,那就是唱卡拉OK。
《社区报》:您喜欢唱卡拉OK,倒出乎我意料之外,但又是意料之中!上次在十周年上,您还表演独唱,估计您的唱功了得。
Edward:谢谢!退休之后除了自己的专业工作与爱好之外,服务社区,回馈社会也是我的义务所在。大家知道我对数学竞赛有浓厚的兴趣与有丰富的研究经验,所以许多华人家长都希望我能抽空辅导他们的小孩。这是一份义务工作,但更多来说是爱好,非常有意义的!还有,就是你知道的,老年俱乐部活动以及其他一些社区活动。可以这么说,我也属于那种“退而不休”的人吧!在享受生活的同时,我还坚持做一些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仅对我自己,而且也是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社区报》:非常羡慕您,也非常倾佩您!我相信正是在您的这种奉献中,您充实了生活,也增添了生活的乐趣!再次感谢您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访谈,祝福您身体健康,生活快乐!
Edward:我很高兴与你聊天!没有办法,现在我必须走了,今晚的保龄球活动,我得提前准备。下次我一定将时间准备充分一些,能够谈得更为透彻!(原载于加拿大《社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