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法医(Forensic Pathologist),全职工作已经六年。最初完成四年医科课程,选修法医的时候,幸好家人没有反对,父母还十分支持,难得婚后丈夫及他爸妈都很理解,工作的苦与乐都得到他们的认同,我一直很感谢他们。
法医并不同于验尸官,法医是验尸官的顾问。一般突发死亡个案是由验尸官先行检验,若能经由死者病历等资料确定死因,或有医生愿意签发死亡证,都不会提交法医,只有当验尸官决定案件有可疑,无法证实死因时才会交由法医解剖和进行科学鉴证,所以其实我是很少踏足案发现场。但在美国实习时,我曾到过一桩自杀案的现场,发现藏在衣柜里的死者,还有他电脑上如何使用枪械的说明书。房间一盒全新的子弹,只用了一粒,我观察到死者是处心积虑自杀的。我觉得很可悲,情景至今未忘。但当工作时日久了,累积足够经验,情绪渐渐便不再受到影响,因为在专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并不容许任何情绪的发泄,加上案件的审理由发生至终结可长 达一至两年,其间除了解剖,还要做很多实验,都需要冷静分析,不可能一直受情绪困扰。
其实最重大的心理关口还是上法庭作供,这是作为法医最大的压力,因为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决定,就是不完全,也足以左右疑犯的判刑和他的命运,因而必须万分慎重。由此我了解到自己的限制,知道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法庭作供让我明白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法医也是人,不可能对所有事情都有明确的解释,有些灰色地带是需要沟通,需要经验,还要汲取各方意见。
当法医这一行,解剖并不是最大的负担,因为在修读医科时,早已习惯了面对尸体,纵使有时送来的尸体不完整或已经腐烂,也要紧抱一个信念,就是我的工作是十分重要,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做到最好,深信我的工作是对案件有帮助。法医是一门非常专业的学问,我给死者最后一个机会,我独特的知识可以令已经不能说话的死者为自己作证,无论是他杀或自杀,尽量还原事件的真相,最终令死者亲属得到释怀,这是法医工作当中很重要的范畴,却是很多人忽略的。
法医这工作,是一份很有趣味的工作。可能因为我是个喜欢解谜(Puzzle Solving)的人,喜欢对事情抽丝剥茧,寻找蛛丝马迹,从中得到满足感,同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可以在法庭上得到认可,合理的解答让死者安息,其家属得以放下;而对疑犯,客观的证词也可确保审判的公平,这都赋予法医这份工作莫大的意义。虽然案件最终的判决不在我手上,我甚至不会知道结果,但法医的解剖报 告可以帮助法庭以及执法人员揭示真相,我只须尽我所能,把我所发现、所相信的事实呈上法庭,就已经尽了责任。当然也有经过长时间验证,也无法找出死因的个案,因为有些情况不是目前技术可以做到的,好比一部手机坏了,把所有零件都拆开,放在眼前,也不一定能找出哪里有问题。人体就更复杂了,特别是人脑,很多十分细微的功能结构,不是肉眼可以观察的,如果没有明显的血块等伤痕,最终会成为解决不了的个案,这对法医以至死者家属都会带来很大的挫折感。
作为法医已经六年,每日见尽死亡,天天面对尸体,有时会觉得自己变得冷漠,对死亡视作等闲,甚至无动于衷,认为是人之常情;但同时,亦会更珍惜生命,了解到生命原是如此脆弱。工作时所见是冷冰冰的尸体,现实中残酷的死亡,命运坎坷的受害者,全是负面的东西;但一放工回到家,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我感到格外的欢喜,知道自己实在很幸福,而幸福不是必然的,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我所拥有的。
在未来,对法医这行业我仍是充满厚望,可惜能投身这行业的人不是很多,每当人事有所变动,都会立刻响起警号;所以我希望多些同学可以真正了解法医这专业的好与不好,厘清事实与想像;同时,也盼望在法医方面的技术能够有更长远的发展,有更多前瞻的研究,充实装备这门专业,因为单靠法医们过去的经验,是不足够解决所有问题的。天天面对尸体,有时会变得冷漠,对死亡无动于衷,但同时亦会更珍惜生命。(来源:太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