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网上读到清华大学教授秦辉讲课记录,他说文革造反派出国后成了推动大陆民主化的民主派,他还说,“我个人认为,文革中最重要的事实是:当权派整民众远远比民众整当权派来的残酷……文革死人最多的,不是造反,也不是武斗,而是官方的大面积镇压。”
我八十年代末在芝加哥大学时听说,1966年初芝加哥大学学生听说中国文革的消息后,年轻学生们激动得彻夜不眠,这与我所在的北京大学当时情形没有什么两样。中国文革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世界潮流的一部分,这在美国还有妇女与黑人的自我解放运动。我在芝加哥时,与一对白人老年夫妇聊天,他们提到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在1968年四月被暗杀后,他们三天没有敢出门,幸好有足够的食物而不至于挨饿。他们说,芝加哥很多人一个星期没有上班,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像鬼城一样。美国的混乱程度也未必比中国文革好多少:西方人看惯了这种混乱场面,不像中国人那样大惊小怪。
讲了以上这些话,我才有把文革时期我写的两首词只字不改的拿出来与读者共赏的勇气。我无意参加国内对文革褒贬的论争,但文革青年与今天香港学生运动不无相似之处。
诗词一、二登黔灵
隔四秋,
心悬念苦,
空恨无情梦过。
恰值年少,
天真烂漫,
私心儿无个。
志如钢,
情似火,
满腔热血为祖国。
结下,
这革命情谊,
山河永刻。
黔灵寻旧,
群峰里,
贵阳烟云遮。
追往昔,
峥嵘空稠岁月,
嗟嗟叹今我。
天无情,
人易老,
滚滚南明水流阔。
且来,
窗前细品淡茶闲坐。
(说明:1971年我同胡姓同学一起去贵阳,得以第二次游览黔灵山,并会见四年前第一次登黔灵时的一位当地相识,成此诗以记录当时心情。南明河流经贵阳市区。)
诗词二、水调歌头﹕读毛主席诗词
气壮山河水,
情怀广太空,
意共云飘水潺,
碧海影长虹。
冷对反华恶浪,
两霸称雄世界,
比比尽蛙声。
一歌动地诗,狂飙扫宇澄。
不屑顾,
千古词,
俱闲情﹕
离愁别恨,
忍对流水落花轻。
且拟登山携卷,
高颂霞光旭日,
琅琅逐东风,
遍染云天赤,
映映透心红。
上面两首诗词是我在文革期间写的,其中写到﹕“恰值年少,天真烂漫,私心儿无个。志如钢,情似火,满腔热血为祖国。结下,这革命情谊,山河永刻。”大学毕业后被分到贵州边远山区,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之心;我一位同班同学被分配到大西北荒原,他于1971年初冬寄给一首“水调歌头”,我原韵奉和了一首寄给他,我在词的结尾处写到,“安将此腔热血,洒向荒山乱石,温暖化霜寒。逢雨萌边草,翠绿漫高原。”这些诗词符合当时多数年轻人的心情,只有真挚,没有狂热,并且不失淡茶闲坐的常人视角。只有个别人个别场合有过激行动,即使这些人的大多数在执行上头的指令,在顺应时代的潮流。
1976年“四人帮”倒台,我也与全国人民一样,欢呼粉碎“四人帮”的胜利,谴责文革的荒谬,之后并不作任何细想。2012年十一月韩素音去世时,才使我有回忆自己文革期间心路历程的机会。在上世界七十年代的中国,少说也有一亿人听说过韩素音的名字。韩素音是那年代里唯一一位经常访问中国的外国人,在上面诗词所表达的激情所统治时代,也有少许单调之嫌,阅读与谈论有关韩素音消息成为我所在医院职工们一道绝代佳肴,人人品尝不够。
韩素音同我们国内大多数人们一样,对文化大革命有一个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当我读着韩素音文革初期留下来的文章时,我深深感到: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否认文革的初衷;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妖魔化红卫兵、造反派。如果那仅仅是婴儿幼稚的一笑,正由于幼稚,才显现那笑容的妩媚,让那婴儿幼稚的一笑永留人间。(文/李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