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英国人还没有来到香港之前,Louis Tsang的曾祖父就在香港狮子山顶的隐蔽处建立了家族围村。
如今主持围村的Tsang已经79岁高龄。说起英国人,Tsang没有理由不喜欢。在英国统治时期,他在香港的一家外卖餐厅炒了30年的“李鸿章杂碎”(Chop Suey),这是一道英国人喜爱的菜肴,他拿的是英国护照。但是1997年英国人撤离香港时,他也没什么遗憾。
Tsang说,在中国的治辖下,香港有更多的民主。
在某种程度上Tsang是正确的。香港的下一任特首将通过普选产生,而以前英国人从来都不赞成香港进行普选。不过香港的抗议者认为目前的普选方案还没有达到他们所要求的“真普选”程度。
对于那些目睹了香港崛起的人来说,成千上万学生聚集在大街上、高举双手和平抗议的景象让人们在震惊之余感到担心。19世纪英国人得到香港时,将其称为“Barren rock”(意为贫瘠的小岛),而今香港已经转变为令人瞩目的特别行政区,这中间凝聚着人们(以粤语人士为主)多少的汗水和创造。随着当前示威活动的持续,北京方面领导人的立场越来越强硬,而香港当地人的耐心也同样在经受着考验,不禁让人有种悲剧正在上演的感觉。
我在新界沙田长大,就在Tsang曾祖父建立的围村附近。上世纪60年代,沙田是一个寂静的渔村。那时候,当地人用炸药捕鱼,他们把煤油混合物放在瓶子里,通过爆炸把鱼击晕。天黑后,爆炸声在山谷中回荡。许多渔民炸伤了自己的手指和眼睛。
沙田有一家水上餐馆和一座小型机场,一到周末,这里就挤满了当天来回的短途游客。他们从城里过来,在这里放放风筝,骑着租来的自行车兜兜风。
当地的循道学校纪律森严:开小差的惩罚方式是“扯耳朵”–违反纪律者被关进教室旁边的一个猪圈里,扯自己的耳朵,直到耳朵变得通红。
这就是当时香港农村的生活。通往沙田的交通由一条单线铁路和一条蜿蜒的双车道公路组成。游客们坐巴士来到沙田,他们站在一个观景平台上,用望远镜看“竹幕”背后的深圳农场。
如今的沙田有超过60万人口,是香港新界九区之一,新界的人口大约是香港720万总人口的一半。小河被填埋,曾经在河上漂浮的小木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的摩天大楼和赛马场。
Tsang指出,如果说在英国统治时期香港有任何的民主,那就算是英国相当慷慨了。传奇记者休斯(Richard Hughes)在他所着的《Hong Kong: Borrowed Place–Borrowed Time》一书中称,在当时的1968年,香港是英国最后的殖民地之一。当时根本没有民主的概念,香港显然不是民主社会。而殖民地时期的重任(英国未能给予香港人民自治权)现在落在年轻一代香港人的肩上,他们通过所谓的“遮打革命”来争取政治权利。
中国政府许诺的2017年给予香港的民主有严格限制。中国政府所想的似乎与20世纪70年代中国大陆实行的“鸟笼经济”(保守派中国共产党元老陈云提出的理论)类似,即在社会主义体制下有限制地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只有经过亲北京的提名委员会审查的候选人才获准参加普选。换句话说,“鸟笼”会很小。
但这将是一人一票的选举,选举也将是竞争性的;候选人必须设法赢得选民的支持。北京也因此可以对香港说:这比英国实行过的任何选举办法都好。
就连一些支持学生民主运动的西方人士也提出要考虑现实情况,从而一反常态地呼应了北京的宣传路线。这些人士呼吁:接受这样的安排是你们能期望的最好情况;中共绝不会改变想法、实行完全的民主,但如果你们有耐心,则可能会得到一些小的让步。
很多香港人(或许是大多数人)也都准备退而求其次。对他们来说,学生或许是对的,但抗争的方式错了。学生们的非暴力反抗运动造成香港交通混乱、延误了香港人的上下班时间,还威胁到一些人的生计。外界对于香港作为对中国大陆贸易转口地的长期前景的信心已发生动摇,因为广州和上海等迅速崛起的内地城市抢走了香港作为港口运营中心和金融中心的一些传统业务。
除此而外,持怀疑态度的中产阶级称,学生们有可能引发镇压行动,从而导致连北京方面目前允诺的些许让步也可能被收回。
但是亲民主抗议者并非现实主义者,而是理想主义者。这些大学生不记得香港在英国统治下的样子,高中生那时候更是还没有出生。
作为中国最全球化、最发达的城市,如果香港的政治进步以当时英国殖民主义者制定的标准来衡量,这些学生们也将无法忍受。英国人是傲慢的家长式作风,他们的统治并不依靠大多数香港人的支持,而是依靠精英阶层的中国人以及欧亚混血家族,并向这些忠于英国的精英授予爵位。
刚刚从香港大学(Hong Kong University)毕业的21岁年轻人Alan Wong说,谈英国统治时期的不公正就离题了。
Wong直截了当地说,北京承诺让香港实现普选,但它违背了承诺。 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的整个过程相当平稳。尽管有人认为北京会忍不住插手香港事务,但它基本上兑现了承诺,让香港保持高度自治。曾经有传言称北京将更改香港具有浓重英国色彩的街道名,但事实上这并未发生。在地铁线与铁路线交会的换乘站九龙塘,德云道(Devon)、汉普道(Hampshire)、舒梨道(Surrey)、森麻实道(Somerset)等街道名都能唤起人们对英国的记忆。
香港的各种机构也体现出宗教文化的传承和民间团体的兴盛,这里有佛教慈济基金会(Buddhist Tzu-Chi Foundation)、明爱专上学院(Caritas Francis Hsu College)、香港浸会大学(Hong Kong Baptist University)和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Church of Jesus Christ of Latter-day Saints)。香港的早期居民主要是中国 荒和政治动荡时期逃亡至此的难民。
但如今香港的未来蒙上了一层不确定性的阴云。周五晚间人口密集的旺角地区爆发冲突,学生抗议者受到了反对抗议者的攻击。由此可见,邓小平昔日为香港回归中国所大胆设立的“一国两制”体制正在瓦解。
香港年轻一代人正在丧失对“两制”是否能够维持下去的信心。
此外,对于“一国”的认同感也在减弱。强烈的香港意识正在形成;香港的年轻人认为自己首先是香港人,其次才是中国人。香港人对中国大陆的敌意也正在加剧,这种敌意在旺角街区的冲突中爆发。旺角是香港工薪阶层的居住区,该地区居住着不少近年从中国内地来的居民,他们当中一些人加入到了反对抗议的阵营中。
这些学生们冲他们大喊:“回大陆去吧!”
大陆公众对香港学生抗议的看法无法衡量,但是被广泛视为反大陆、自我放纵、挑战中央政府权威、要求授予香港更大政治权利的抗议人群并未获得多少同情–香港已经享有比中国其他地区更大的自由,包括独立的司法制度和言论自由的媒体。
而抗议也显示出香港社会正在破裂–沿着年龄和阶层的界限。
香港学生指责黑社会成员使用暴力。黑社会分子在香港街头很常见,其中一些有着明显的纹身、染了发、脖子上带着粗链子。
但是许多人是当地的店主和路边摊贩,这些皮肤黝黑的魁梧中年男子本来就因为大陆游客数量减少而收入缩水,现在更是受到了抗议活动的进一步冲击。
香港政府可能指望靠民意来感化学生。Tsang表达了目前香港社会对抗议人群的一些普遍不满。他说,在香港,人们拥有工作和生活的自由,有什么好批判的?(来源:华尔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