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性”是人类一种非常态的情感活动。由于其特殊的活动形态和投入产出方法,用成本分析法加以剖析,更容易揭示其非常态性和反道德性,从而达到减少发生几率的目的。
关于婚外性是否合理:一道再好的菜也不能天天吃
一位朋友直率留言:我是一个男人,对于这些故事不想评价什么,只想说些心里的想法。
婚外性(含一夜情、嫖娼)的存在,我觉得是思想解放的产物。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爱情和性爱是两个概念。可能这么说有点卑鄙,但我确是这么认为的。
“审美疲劳”这个词很说明问题。举个例子,一道再好吃的菜,如果让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三顿,顿顿不离,恐怕见了这道菜你就会觉得恶心。男女也是一样,结婚了,热恋那会儿的感觉早就不在了,好丈夫或者好妻子心里装的更多的是责任。虽然人和人不一样,但每个人对性爱的需求是一样的。只是有的人能够坚持住,有的人坚持不住罢了。
婚外性恰恰经常发生在已婚男女身上,就很说明问题。天天吃着一道味道相同的菜能不腻吗?出去找新鲜很正常。我敢肯定地说,每个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不管已婚还是正在谈恋爱的,都会对除了自己那位以外的其他异性产生过想法。不过大多数都会想:我这么做对不起他(她)。我不是说婚外性就有理了,我只是说出了我的一点想法。留言的年轻人叫周童。他希望和我见面,深入探讨婚外性问题。
爱情的“喜新厌旧”、“审美积累”与“排他性”
小伙子长得很帅。一见面就说:希望你不要对我讲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要按生活的真实情况来。首先,你承认不承认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夫妻关系中肯定存在审美疲劳。再相爱的人其性爱指向也不可能终生只指向配偶一人。特别对于男人,一定是喜新厌旧的。
我笑了:既然是讨论问题,自然要面对生活本身。首先,我觉得不必要把性爱和爱情分开。性爱和爱情既是两回事,又是一回事。
为什么说它们是两回事呢?因为性爱不能代表爱情的全部。爱情不止有性爱,还有别的内容。为什么又说是一回事呢?因为性爱是爱情的一部分,爱情应当包含性爱。不仅性爱是喜新厌旧的,爱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喜新厌旧的。人们常说的一夜情通常指性爱,但有些一夜情也可以不发生性关系。比如一对男女在月下相挽着长时间散步,通宵说着缠绵的情话,这时他们彼此情投意合,虽然没有发生性关系,但也是爱情。
你认为爱情是喜新厌旧的,有审美疲劳的特点,不错。说得再绝对点,再美的异性都会使人产生审美疲劳。如果一个人终生只能和一个异性相处,而且必须时时刻刻拴在一起,这种审美疲劳我想谁都承受不了,可能和囚牢差不多。从这个意义上讲,你说有审美疲劳,我同意。你说爱情喜新厌旧,我也同意。因为这是一个经常发生的感情规律,是人人都能通过自己的生活体验到的东西。摆出道学家的面孔强词夺理是没有意义的。
周童有些得意:那你就是同意我的观点了?我说:问题远没有这么简单。我刚才讲了,爱情从来就有喜新厌旧的特点。比如和一个异性待得太久了,突然碰到了另一个优美的异性,感觉很新鲜,不禁喜欢上她了,这就是喜新厌旧,对前者来说就是审美疲劳。但爱情还有一个规律,不知你注意过没有,叫做审美积累。它是和喜新厌旧截然相反的一种情感规律。
周童有些好奇:能不能具体讲讲什么是“审美积累”?
我说:举一个最通俗的例子,有的人爱听京戏,他可能终生保持这种爱好。很多戏迷,同一场戏,同一个唱段,他可以反复听至“耳熟能详”而不厌倦。与此同时,他对那些自己并不熟悉的艺术门类可能知之甚少,兴趣也不大。这就是审美积累。所谓越熟悉的越喜欢。
再讲一个更通俗的例子,一个人生在南方,从小吃惯了大米饭,他终生就养成了吃大米饭的习惯。让他改吃别的,比如西餐面包,他会非常不习惯甚至痛苦。这就说明,人类的审美习惯除了喜新厌旧以外,还有一种累积的惯性在起作用。
放在生活中呢,让一个人和他喜欢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守在一起,一辈子七八十年守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离开,他可能会有审美疲劳。但在一生中,他大多数时间愿意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这在那些幸福的婚姻中并不罕见。
周童这时插话: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谈的是一夜情。
我说:对,接下来就要回答一夜情的问题了。即使那些习惯吃大米饭的人偶尔也愿意换换口味,比如吃一碗北方的饺子面条,或者吃一顿西餐等等。只吃大米饭,他同样会产生审美疲劳,有机会的情况下,他当然愿意换一换口味。所以说,喜新厌旧和审美积累这两种感情规律是同时存在的。放在一个人身上,就可能出现这种情景,他愿意和情投意合的异性伴侣终生厮守,相濡以沫,同时也希望有别的异性朋友,甚至发生一夜情。
周童说:这就对了。一个男人最理想的方案就是,有一个很好的妻子,相互理解,非常恩爱,终生相伴;同时,外面有别的女友,不时发生点情感故事。
我点头:从单纯的愿望上讲,可能很多男人都存有这种梦想。然而,接下来就有问题了。爱情除了“喜新厌旧”、“审美积累”这样两个规律,还有第三个规律呢,即爱情的“排他性”。请你想一想,你能不能给妻子这个权利,她愿意终生与你相守,可是在外面还有异性朋友,不时发生一夜情,你愿意接受吗?
周童想了一会儿:我只能客观地说,很多男人接受不了。
我说:当你这样回答的时候,首先说明你接受不了。反过来,如果你不时发生一夜情,肯定你的妻子也接受不了。对于许多男人来讲,“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是最理想的生活状态。但是因为爱情的排他性,这样的现状对妻子而言是痛苦的。她不能接受,就必然会伤害到彼此的感情,甚至导致家庭解体。这样,对于男人来讲,就面临了一种利害的选择。
一失足成千古恨:男人婚外性,成本有多高?
周童问:为什么是利害的选择?
我说:因为不可兼得。男人不可能既满足喜新厌旧的嗜好,又满足审美积累的需求。既有一个终生相爱的女人陪伴,在最困难的时候她总能出现,同时又在外面不断寻求新鲜刺激,到处发生婚外情。
这里所说的不可兼得,用不着讲多少道理,稍有生活经验的人一想便知。就好像一个爱吃大米饭的人,如果他有机会经常调换一下口味,当然最理想。但是假如调换口味的结果就意味着终生放弃吃大米饭的权利,他还想调换口味吗?这自然就是一种选择了。
周童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发生婚外情呢?
我说:这是因为这些人还想兼顾,当然只能偷偷地完成。他要偷偷地去换口味,偷偷地去满足喜新厌旧的需要。他必须躲开妻子的审查,所有的婚外情几乎都是这样进行的。对于这种行为,民间有一种非常形象的说法“偷情”。
周童表示同意:的确,很多男人在并不想离婚的情况下,发生婚外情。
我说:问题到这里还没有结束。除了妻子在爱情上的排他性、她对婚外情的拒绝之外,还有一种声音对这种行为实行着制约,那就是道德舆论。道德舆论的形成从来是从维持整个社会的稳定和可持续发展出发的。它不会照顾某一个人的私利。在目前的社会条件下,社会道德舆论肯定会对一夜情持贬斥的态度;与此对应,维系家庭的忠贞爱情会得到褒扬。不论是一夜情也好,婚外情也好,人的喜新厌旧的表演也好,在社会道德舆论中始终会处在不合理的状态。做这样的事情,一般来说是不光荣的。
所以,一个被社会舆论公认的正面人物,比如教师、领导、文化名人及各种道貌岸然的公众人物,其婚外情必然会受到关注。这时道德舆论的作用肯定在维持社会与家庭的稳定性。如果没有这样一种制约力量,婚外情满天飞,一夜情到处搞,闹到谁家的孩子父亲是谁都搞不清楚,众多家庭面临分崩离析,子女痛苦不堪,无法顺利成长,社会就不能得到持续发展。所以,道德舆论的制约也是人类在现实生活中的一种需要。这时,一个人如果希望满足一夜情,满足喜新厌旧的需要,除了要冒妻子拒绝的风险,还要冒舆论谴责的风险。这里既有妻子爱情排他性的选择问题,还有社会舆论的选择问题。这样,他就面临双重的成本核算。所以,一个人想要长久兼顾喜新厌旧和审美积累这两面是有难度的。
此外,在目前的中国,婚外情还将面临子女的不理解和可能的怨恨,包括子女对出轨一方的拒绝。从卫生与健康的角度,婚外情也不那么安全。这也是人类比较趋同于不乱伦的原因之一。
周童这时补充道:比如艾滋病、肝炎、性病,包括旧中国曾经流行过的梅毒。
我接着说:婚外情还可能面临感情敲诈。这都是可能付出的成本。这些成本都在制约一个人的行为。
周童说:但有专家说,人人都有婚外情的权利,包括一夜情……
我说:这话也许不错,然而,你是否允许你的配偶也具有这样的权利?我还要说,当你肯定了自己有一夜情婚外情的权利时,你的配偶还有拒绝你的权利,继之还有解体家庭的权利。这才是完整的回答。
周童说:大哲学家萨特和他的女友西蒙娜就不限制对方的自由。
我说:我们是讨论目前的问题。在目前的中国,大多数家庭做不到这一点,甚至在发达的西方,大多数夫妻也不能允许对方有这种权利。至于一两百年以后大伙儿是不是都萨特、西蒙娜了,再说。(文/柯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