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非法移民成为美国媒体的关注焦点。从2013年12月到2014年6月,超过5万名无人陪伴的拉美国家儿童从美国与墨西哥的边境偷渡美国。他们主要是为了逃离被黑帮和贩毒组织蹂躏的家园,其中大多数是在国际偷渡犯罪集团的“蛇头”安排下,不远千里辗转跋涉来到墨西哥边境城市,然后以各种方式强行闯关。
如此数目众多的偷渡儿童,令美国边境城市的偷渡人员收容所难以安置,并且带来了严重的公共卫生和安全问题,不得不将一部分儿童转往其他州收容,而这又引发了不少地方的居民抗议,反对让偷渡儿童进入自己的社区。爱荷华州和马里兰州的州长都表示,不希望联邦政府将偷渡儿童送往本州收容。奥巴马政府将这一轮偷渡潮视为“人道主义危机”,要求加大边境执法力度,加快遣返进度。盖洛普公司的民意调查显示,非法移民问题业已超越对政府和经济的不满,成为美国民众最关注的议题。
即使美国可以成功遣返这批偷渡儿童,并且阻止新的偷渡,如何处理美国国内的大约1,100万非法移民仍然是一个棘手问题。在这1,100万非法移民中,大约有一半当初是以合法方式进入美国,但在签证过期之后长期滞留;另一半则是偷渡入境。他们只能以“半地下”的方式在美国生存,诸如在工作中被老板盘剥,难以申请驾照,遭到打劫也不敢报警,也无法去正规医院给孩子打疫苗,等等。
最近10年,美国经历了人口结构的巨大变化,拉丁裔成为人口增长最快的族群,也成为美国选举政治中举足轻重的力量。而且,和说英语的黑人不同,说西班牙语的拉丁裔给美国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多元文化冲击。而1,100万非法移民多数来自拉美国家,和拉丁裔美国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使得对他们的处理方式直接影响到拉丁裔的选票,当然也影响到那些在人口结构巨变面前充满身份焦虑的保守派白人的选票。
美国现行的联邦移民法案是以1952年制定的《麦克卡恩-沃尔特法案》为基础,其后经过多次修修补补,最后一次修订是在1991年,变得极度繁琐。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美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移民潮,就连长期以来只有白人定居的中西部远郊腹地,也开始点缀着一个又一个移民社区,联邦移民法案已经跟不上时代需要。2000年,熟谙西班牙语且对拉丁裔颇为友好的小布什当选总统以后,承诺制定新的联邦移民法案。但是不仅他在两届总统任期内徒劳无功,继任的奥巴马政府也同样一筹莫展。原因在于非法移民已经和医疗保险、能源、环境等问题一样,成为高度党派对立的政治议题。
一方面,共和党主流希望采取严厉措施,迫使非法移民离开美国。2012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就主张不给非法移民提供任何工作机会,让他们惟有选择“自愿”离开。但这在现实中难以奏效,经验表明,长期滞留美国的非法移民是一个很有耐力的群体,他们即使长期找不到工作也不会轻易离开美国,会一直挺到找到工作为止。
另一方面,民主党主流希望尽可能给长期滞留美国的非法移民提供“制度通道”,让他们有望获得公民身份。但这在现实中同样行不通,共和党人会坚决反对任何这样的“制度通道”。这不仅仅是出于信念,也是基于选举政治的考虑,因为如果让这些人获得公民权,等于让民主党增加了1,100万张铁杆死忠的选票。
2010年美国亚利桑那州制定的移民法案,就体现了共和党内部极端派的立场。该法案将移民在没有工作许可的情况下找工作,以及未随身携带登记文件定为刑事犯罪,还授权警察逮捕他们相信应该遣返的任何移民。尽管这些条款在2012年被美国最高法院判为违宪而推翻,不过最高法院维持了该法案的一项条款,州警察在因为其他原因把人叫住时,在有“合理怀疑”的情况下有权检查此人的移民身份。
这项条款的直接后果是加剧了种族歧视的氛围,许多拉丁裔和亚裔美国公民都仅仅因为外貌特征而被警察“合理怀疑”地要求检查身份,这等于是开了美国民权运动的历史倒车,遭到了众多民权组织的抨击,也很难被其他各州效仿。
奥巴马处理非法移民问题的方式显得颇为自相矛盾。一方面,他给数十万非法移民颁发了工作许可证,并且寻求制定移民改革法案,内容包括允许部分长期滞留美国的非法移民获得公民身份;另一方面,他加强打击雇佣没有工作许可证的非法移民的雇主,加强边境巡逻以阻止非法越境,并且不遗余力地遣返近期进入美国的非法移民。但是奥巴马两方面的努力都未能收效。今年6月,共和党人控制的众议院拒绝今年对移民改革法案进行投票表决,而美国和墨西哥边境的儿童偷渡又势头高涨。只剩两年任期的奥巴马在非法移民问题上恐怕很难有所作为。
应当如何解决非法移民问题?前任总统小布什之弟,曾任佛罗里达州长的杰布-布什(Jeb Bush)在2013年出版的《移民战争:打造美国方案》(Immgration Wars: Forging an American Solution,与Clint Bolick合着)一书中提出了颇为务实的思路。杰布-布什可以说是一个“拉美通”,上大学时主修拉美研究,妻子是他年轻时在墨西哥城工作期间结识的墨西哥人。他认为,现在美国的移民制度已经病入膏肓,非另起炉灶不可。
杰布-布什主张,应该把“促进接纳更多移民”作为美国移民法案改革的核心价值观。美国正在面临老龄化的人口结构危机,而希望移民美国的人士大都年富力强,增加合法移民可以增加美国的劳动力和人才供给,提振美国经济。而且,统计数据表明,移民总体上比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更健康,更少花费医疗保险;不管是合法移民还是非法移民,犯罪率也都显著低于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他指出,这是因为“那些通过选择而非强制迁移到他乡的人,对于他们的目的地总是比那些偶然降生在这些地方的人更赤胆忠心。”
对于非法移民问题,杰布-布什反对民主党主流的立场,认为不能将公民身份授予长期滞留美国的非法移民,否则将会传达错误的信号,激励更多的人铤而走险偷渡或非法滞留。但是可以建立一套制度,让那些长期滞留美国的非法移民走出阴影–他们只需认罪、缴纳罚金并开始缴税,就可以获得合法的居留身份。虽然没有公民身份,没有诸如选举权等公民权利,但是他们也可以合法地追求自己的美国梦。
另一方面,这些获得合法居留身份的非法移民的子女,如果是在儿童时期随父母来到美国,则有可能被授予公民身份。因为非法入境或非法滞留并不是他们的错,没有理由让他们成为天生的贱民。
显然,杰布-布什对非法移民的立场比很多共和党人都要温和得多。他在书中感叹共和党在2012年的总统选战中悲剧性地错失良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能拿到拉丁裔的选票。目前,美国政坛普遍将杰布-布什视为下届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热门人选。如果他最终决定参选,他对于处理非法移民问题的思路,势必可以为他赢得不少加分。
近年来,欧洲国家在以穆斯林为主的移民潮冲击下,引发了极右翼的排外民粹主义的兴起。相比之下,美国虽然也有类似的排外倾向,但总体上对移民还是欢迎和包容的。就此而言,21世纪的美国远比欧洲有希望。(来源:华尔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