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什麼都行〞的局限性,1944年9月至11月(上)

在白修德(Theodore H. White) 編制的史迪威日記 (The Stilwell Papers) 的第十章內,編者說他發現史迪威不斷重複地埋怨中國(但沒有將日子寫下):〝蔣介石!我從未聽過蔣介石說過一聲,表示感激總統或者我們國家對中國的援助,他只會抱怨我們送達他手中的物料不足。他也只會將英國和蘇聯從租借法案 (Lend Lease) 獲得的大量物資和中國所得的小額物資作出比較,表示得不到公平看待。他認為中國和日本交戰已超過了六至七個年頭,但所獲得的支援仍舊微不足道。如果說蔣介石從1938年起對日本侵略沒有展開任何實質的行動,這樣的批評或會顯得過分直率,但他實在什麼也沒有付出過。〞

史迪威感覺蔣介石能否知恩圖報並不重要。他指出:〝最使美國感到遺憾的是所有支援都沒有定下交換條件。美國在能力許可下都盡了力協助中國,包括人力和物力,但我們(美國人)沒有要求蔣介石作出任何相應的行動。結果美國永遠站在吃虧的位置,蔣介石更可以牽制或阻延美國的行動而無須付出代價。〞

史迪威強調他對中國軍隊和中國人具有信心:〝他們(中國人)在本質上是個偉大民族,崇尚民主;沒有階級矛盾,沒有宗教紛爭․․․․․․具有誠信、節儉、勤奮、樂天、獨立性強、寬容、友善和以禮相待,可惜政府領導無方。〞

白修德在第十章連續數頁列舉蔣介石的錯失及中國軍隊的不濟,感覺只有共產黨才是中國人民的救星。此一章也刊載了史迪威一些誇浮之言論,以下的引述只是其中之一,如要觀看全貌便須參閱原作才可。

〝蔣介石主守為攻,以空間換取時間,其實以此掩飾他永遠不會主動出擊的主張。〞

〝中國將領缺乏挑戰命運的勇氣與決心。〞

〝遭到挫敗必然會尋求代罪羔羊為自己掩蓋責任。〞

〝中國人內心充滿恐懼,深信日本軍隊受過嚴格訓練和擁有精良裝備及武器,與他們正面衝突乃屬不智之舉。〞

〝中國人素來欠缺信心。我們的參與有助於提升他們的勇氣。〞

〝參加任何戰爭我們都必須找尋盟友……中國便是這場戰爭的盟友,可惜它是由一黨專政的國民黨統治,群眾受到一個猶如蓋世太保的組織(戴笠秘密組織)監視,而最高領導人竟是一個不學無術及心理不平衡的傢伙。(史迪威將中國與希特勒的納粹主義政權一視同仁)……如果要改裝這部機器,必須先將它拆散才行。〞

〝當時美國一面在歐洲和德國交戰,一面在太平洋地區和日本糾纏……爭持不下;在緬甸不妨開啟另一戰場,振作士氣。〞

〝中國的唯一希望是將蔣介石清除。中國仍然四分五裂主要是蔣介石恐懼失去控制國家的權力。〞

〝假設我們仍舊坐視不理,美國在中國的聲譽將會受到嚴重打擊。中國對美國抗日戰爭毫無貢獻,動亂的種子在戰後將會在中國的土地上發芽成長,形成失控的局面。〞

史迪威在日記中列舉的中國問題重複又重複,顯然衍生他對蔣介石及其政權的態度,而且根深蒂固。我們將會重新審議這些問題並嘗試作出結論。我們也會按照時間的次序逐一討論各項事件的演變。

九月,密支那被中國第三十八師和第二十二師攻佔之後,蔣介石主張史迪威乘勝進攻八莫(Bhamo),但他反對,認為軍隊必須爭取休息,可由中國遠征軍(CEF)先拿下龍陵(Lungling),但在行動之前這些部隊必須加強裝備。蔣介石已失去了對中緬印戰區由蒙巴頓率領的中國部隊指揮權。史迪威有意動用共產黨軍隊,但蔣介石堅持他們必須重編並納入國民黨軍隊之內,由他控制,史迪威才可接手掌管。塔奇曼對蔣介石以上的堅持竟然套用英國駐華大使西摩(Sir Horace Seymour,1942-1946) 的批評,指責國民黨缺乏誠信,他們手下的將領〝幼稚低能〞,不能發揮中國軍隊的戰鬥力,以至浪費。西摩來自受人仰慕的英國上流階級,與已故的威爾斯王妃戴安娜 (Princess of Wales Diana) 有血緣關係。他的外交任務從1909年開始,曾出使美國、伊朗、義大利及希臘,也曾在外交部擔任要職。他和妻子居住在戰爭時期的重慶,負責處理邱吉爾的外交指令。西摩的專業知識似乎與軍事無關,對中國軍隊的情況大概也掌握不到多少。雖然如此,他充滿智慧的視野卻不容忽視。英國在中國可謂毫無建樹,對中國或蔣介石也沒有出過半分力。塔奇曼卻濫用外交使節的言論來針對中國,無非又借刀殺人,將矛頭直指蔣介石。

蔣介石意欲將租借法案(Lend Lease)的物資供應控制在他手裡,史迪威反對,堅持赫爾利(Hurley)在文件上用大寫字母註明〝不同意〞的字樣。史迪威強調重奪密支那後,空運隊(ATC)的運輸機可安全將物資直接送往中國去,途中不會遭受日本空軍的襲擊。物料供應量從1944年六月的18,000噸增加到九月的39,000噸。史迪威的反對者立即趁機指責他主導的印緬公路 (Ledo Road) 工程計劃完全被浪費,因為空運比陸運效力更高。根據陸軍部的紀錄《The Army Air Forces in World War II》,運輸量到十一月只達到34,914噸。空運隊投入服務的飛機從六月108架增加到十二月249架,維修人員也增加了,與此同時,在中國和印度境內也加添了三個機場供給飛機升降,大大提升了空運效率,這都與史迪威宣揚攻佔密支那一役無關。飛行次數從六月3,702架次增加到十二月7,612架次。直到1944年十二月,美國生產了19,000架運輸機,但中緬印戰區只拿到其中的1.3%。塔奇曼和史迪威雖然不斷強調美國已盡其所能協助中國,但提不出真憑實據支持他們的說法。說來更使人感覺荒謬的是,80%的補給品被直接運送到成都,支持B-29轟炸機在中國的行動,然後再運送到美國第十四空軍大隊。其餘的物資才配給中國軍隊使用,實在寥寥可數。

在以上所說的那個美國陸軍紀錄文件中的第151頁,有這樣的記述:〝一個重要的疑問仍待澄清:到底那六十五萬噸緊急支援物資送到中國去的目的何在?〞其實那些物資直接送到中國人手裏的只有極少數量,送達中國軍隊手裏的更是微乎其微!有人或許會這樣預測:〝假設蔣介石政權得不到陳納德的支援一早便已倒下,又假設陳納德得不到穿越西藏高原的空運補給也無法完成他的任務〞。毋庸置疑,如果蔣介石政權得不到美國的支援一定會站不住,被日本征服。但事實證明,在美國介入戰爭之前,即從1937至1942年,在這四年半內中國一直獨力對付日本的侵略,而且和敵人打成平手,不分勝負。美國、英國和法國都沒伸出援手。只有蘇聯曾派出空軍志願隊到中國去,協助中國人對付這個共同敵人。除了蘇聯的支援,很多海外僑胞,不分貧富,都慷慨捐款支助祖國購買裝備、補給品及藥物,從香港輸入,也從法屬印度支那半島的海防(Haiphong)利用鐵路運送到雲南省,及從俄羅斯利用公路和鐵路運往蘭州。

當時的四川省被中國人稱為「大後方」。蔣介石憑著這個戰爭時期的大後方可暫時穩定下來, 不須如波蘭、法國、挪威、比利時及荷蘭一樣立即要向入侵者投降。這是最佳的〝防守〞條件,使日本無法長驅直入,而且一直保持到1942年的一月都沒有改變。日本終於在1944年夏季發動豫湘桂戰役 (ICHIGO), 冀望以最後一擊將中國徹底打敗。與此同時, 美國正進行 “兩島跳動”戰略,試圖打開直達日本國土之通道, 在中國戰場上的一百五十萬日本軍隊却被中國牢牢纏住, 無法調返日本保衛國家。由於攻打中國,日本已將八成陸軍和空軍及三份一海軍投入中國戰場, 這是羅斯福求之不得的局面, 只有史迪威才懵然不知。史迪威亦看不透馬歇爾反對遣派美國軍隊到中國戰場支援中國的原因, 繼續發他永遠無法實現的白日夢: 重組及指揮中國政府所擁有的軍隊,對付日本侵略,達到最後勝利的目標。

美國為了介入太平洋戰爭作出準備,將陸軍人數增加了40%(包括海軍)。他們策動”兩島跳動 “攻勢時, 日本只派出208,000軍隊迎戰 (貝里琉Peleliu,11,000; 塞班Saipan,32,000; 關島Guam,18,000; 天寧島Tinian,8,000; 塔拉瓦Tarawa,5,000; 硫磺島Iwo Jima,21,000; 沖繩島Okinawa, 77,000; 瓜達爾卡納爾島Guadalcanal, 36,000) 。日本防衛新幾內亞和菲律賓時也只動用了348,000軍隊(不包括海軍在內)。日本攻打上海時便投入了超過三十萬軍隊, 毋庸置疑,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 中國面對日本入侵軍隊人數最少比美國面對的高出兩倍多, 中國軍隊的傷亡數字也顯然會更高。

史迪威一直持有這個想法:假若共產黨軍隊獲得美國裝備,將可投入抗日的隊伍,所以美援物資不應全由蔣介石控制。塔奇曼將史迪威的思維毫無保留地說出來:〝我們必須將武器交給共產黨,他們準備隨時隨地走上戰場作戰〞毛澤東和朱德派出兩個代表向史迪威傳達訊息,表示願意加入抗戰陣營並由他率領。不過,史維斯(John Service)說他並沒有收到周恩來作出任何承諾。陳納德寫信給羅斯福時也沒有說明共產黨參與能起的作用,雖然沒有人會反對共產黨加入抗日陣營。羅斯福和眾多美國政客都認為由毛澤東和周恩來領導的共產黨不是〝真正的共產黨〞,無須戒備。這些美國人真是荒謬絕倫,他們憑什麼理由會考慮和共產黨合作呢?美國和英國似乎都看不透共產黨的真面目,所以將大量物資送住蘇聯並和蘇聯合作。難道他不知道這個蘇維埃聯邦正是如假包換的專制政權,其領導人斯大林是個無惡不作的獨裁者嗎?史迪威甚至寫信向斯大林祝賀其軍事成就。與此同時,史迪威卻不斷指責蔣介石是個獨裁者,利用〝蓋世太保〞的手段來維護統治權力,並高調歌頌那個世界最專制和最血腥的蘇聯獨裁政權。還有一點,史迪威和眾多的西方傳媒都忽略的是共產黨的〝7-2-1〞政策(塔奇曼和白修德同樣看漏了這個政策的存在)。共產黨在抗日時期一直奉行這個策略:〝利用10%力量對付日本敵人;利用20%力量化解國民黨的圍攻;保留70%力量用以增強自己的實力和擴充自己的地盤〞。這個口號的來源雖然無從考究,但一直都被嚴格執行。

在重慶,指揮中國軍隊的權力應當如何界定的問題正在熱烈討論中,史迪威突然在九月十四日飛往桂林會見該地區的統帥張發奎(Chang Fa-kwei)。史迪威的日記和塔奇曼的著作內都沒有提到張發奎原屬廣東系的軍閥,祖籍客家,只懂客家方言,不諳國語(普通話)。史迪威到底用什麼言語和他溝通呢?卻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塔奇曼曾引述白修德的記載說:中央派出的第九十三軍團竟由一個白癡將軍率領,不但完全看不懂軍事形勢,而且見財起意,到處搶劫。鑑於形勢逼人,蔣介石和史迪威同意先行撤退,史迪威並主張摧毀空軍基地,使日本得之無用。塔奇曼不明就理便指責蔣介石沒有履行對羅斯福作下之承諾,盡力保衛這些基地。其實塔奇曼有所不知,蔣介石曾以條件交換他的承諾,那就是美國必須向中國軍隊提供裝備,但史迪威和美國對此都早已忘得一乾二淨。蔣介石雖然曾主張史迪威先拿下八莫(Bhamo),減低Y軍團在龍陵受到的壓力,為他們解圍,但史迪威卻充耳不聞,並懷疑蔣介石只顧保衛昆明,不會關注印緬公路的安危。迫不得已,Y軍團不再理會史迪威的意見,獨自行動,將騰沖 (Tengchung)拿下。自此他們充滿信心,假設一萬援軍(由何應欽答應)及時趕來,可乘勝追擊,將龍陵一起拿下。

衛立煌將軍(General Wei Li-huang)率領Y軍團在松山戰役(Battle of Mount Song)中立下了輝煌的戰績,舉世聞名,塔奇曼卻避而不談。

怒江(Salween River)流水從陡峭險峻的峽谷中穿過,洶湧澎湃,因而得此名。日本在1942年佔領緬甸之後,打算繼續向雲南推進,但受到怒江擋住。這條大河不愧為一座天然屏障,保護了中國人的領土。Y軍團卻成功渡過怒江,襲擊敵人。

五月,中國軍隊佔領松山後,分批在晚間渡過怒江,向西岸的日本陣地推進,攻其不備,使敵人大為震驚,並將他們征服。除了怒江之外,高達一萬英尺的松山也是一座天然屏障,滇緬公路便在山底下舖設。在過去的兩年,日本曾派出專家利用混凝土建造堅固的防禦工事,環繞它還有很多環環相扣的防彈洞,深埋地下,使松山從此堅不可摧。日本人對這些設施充滿自信,將三千駐防部隊中的一千七百士兵調往龍陵(Lungling),以加強那裡的防衛力量,留下一千三百人保衛松山(日本稱它為拉孟,Ramun)。中國最先派遣步兵突襲,遭受重創。中國軍隊仍奮不顧身向松山的防禦工事進攻,得到美國空軍支援,用飛機轟炸和砲擊敵方的陣地,仍不得寸進。在屢攻不下之後,盟軍轉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術,設法將炸藥運入敵人的戰壕內,然後引爆。美國負責供應黃色炸藥(TNT),中國派出工兵挖掘地下通道,盟軍繼續發炮掩護,分散敵人的注意力。最後成功將三噸炸藥由地下秘密通道運進日本的防禦設施,然後引爆。終於拿下松山,俘虜了七個日本兵,有三個逃脫。在此一役中,中國苦撐了三個月,犧牲了四千人。

為了這次行動,中國派出了兩萬人。這又成為另一個常見的例子:中國必須使用十倍軍力才可征服配備精良的日本軍隊。除此之外,日本軍隊若非孤立無援,中國可能會更難以得手呀!此役的另一收獲是,六個朝鮮〝慰安婦〞被解救出來。

松山戰役在戰後被西點軍校採用為教材,我們可將其經歷和1944年一月至五月義大利蒙特卡西諾戰役(Battle of Monte Cassino)來個比較,盟軍最後登陸安齊奧(Anzio)。德國第十軍團向北撤退,利用蒙特卡西諾的寺院作為防禦工事。盟軍由亞歷山大(Harold Alexander,由緬甸調出的指揮官)率領的英國第八軍團和克拉克(Mark Clark)率領的美國第五軍團,在四個月內向寺院發動了四次襲擊,利用飛機向寺院投下一千四百噸炸彈,把建築物全毀,才能夠將德軍驅逐出去。在這場戰役中,盟軍前後花了四個月時間,出動二十個師共計二十四萬士兵,攻打德國十四萬駐防部隊,盟軍傷亡達五萬五之眾,德軍死傷也有兩萬人,結果仍讓敵人有機會逃脫。盟軍出動了一千九百輛坦克車,四千架飛機,射出數以萬計發炮彈,而德國軍隊只投入少於十份之一的資源去抵抗盟軍的攻擊。很多美國出版的軍事教科書都沒有明確指出,負責最後出擊的軍人竟然都是英國軍隊中之的波蘭及尼泊爾軍人。從以上列舉的資料,到底哪個戰役的重要性較高呢?若以第二次世界整體來說,這兩個戰役都起不了任何決定性的作用。盟軍佔領松山雖然將滇緬公路打通,但對日本最終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被打敗並沒有關鍵性的貢獻。盟軍拿下了蒙特卡西諾雖然加速了羅馬的解放,但當時納粹德國已放棄羅馬並將其大門打開,德國在1945年五月八日宣佈投降之時,盟軍的攻勢只達到義大利的北方,仍未進入德國境內。由此觀之,蒙特卡西諾戰役的重要性也不過如此,不值得大書特書。

塔奇曼根據美國情報部門(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的報導,說在廣西桂林(Kweilin)二百英里之東發現五萬噸武器被收藏在倉庫內,並暗示蔣介石將這些武器秘密儲存起來。果真如此,在戰爭整個時期,從穿越西藏高原空運來華的物料中的十分一都被蔣介石收藏了,因為80%的物料都轉送到美國第十四空軍大隊的手裏,餘下的便僅有這一批了。試問五萬噸軍火怎能越過日本的防線運到蔣介石手裏呢?實在不可思議。原來塔奇曼取得的資料並非來自情報人員,而是白修德(T. H. White) 在戰後出版的一本書《The Mountain Road》中的一些記錄。白修德曾訪問過一個情報人員,把那次訪談記錄下來。這本著作在1960年被好萊塢採用並拍成電影,由詹士史刁域 (James Stewart 的香港譯名) 和盧燕 (Lisa Lu) 擔當主角。史刁域是一名退伍軍人,曾擔任空軍將領。電影票房紀錄不佳,男主角也從此停拍戰爭故事片。根據其他記錄,美國陸軍曾利用雲南的山洞儲存武器,到底何方將領下令這樣做,並無確實記錄,但可確信蔣介石從來都沒有任何軍火囤積計劃。

史迪威返回重慶會見蔣介石,宋子文及赫爾利(Patrick Hurley)也被邀請參與。當蔣介石提出要求由中國管控租借法案支援的物資時,赫爾利急不可耐對宋子文冷言冷語地說:〝勿忘記,宋博士,那些都是我們的資產。由我們提供,當然也由我們掌控,我們想送給誰便送給誰〞。史迪威在日記裡還加插了這些輕薄的話:〝當顧客伸手向著我們的錢櫃取款時,我們不妨在那一刻蓋上眼睛,避免傷害了他們的「尊嚴」〞。赫爾利意猶未盡,再進一步搶白地說:〝這也關係到一億五千萬的美國公民及他們子子孫孫的尊嚴,如果他們負擔不起這項債務的話,將會名譽掃地〞。史迪威對此表示讚賞:〝帕特(Pat),你說得真有道理!〞由此可見,中國和美國的關係是何等糟糕,一開始便這樣,直到戰爭完結的一天也沒有絲毫改變。中國人必須對國家主權讓步,準備隨時隨地犧牲千萬個中國年輕人的生命,為外國人効勞,還要卑躬屈膝向他們乞求。假設易地而處,美國人又會忍受得起嗎?塔奇曼對史迪威的傲慢態度不但沒有質疑,還表示認同。史迪威不斷羞辱蔣介石,批評他是個〝瘋狂可惡,思想僵硬,歪理連篇,戰略混亂,一無是處〞的人。史迪威把蔣介石的鴻圖大計向馬歇爾傳遞,同時抱怨他態度固執,誰的說話也聽不進去。當然蔣介石聽不進去的只有史迪威的「大道理」。

塔奇曼說:〝史迪威在華擔當任務期間,元帥(蔣介石)的每個決定和每項行動都依據一個既定原則:累積資源,等待土匪們互相殘殺。從中國人的觀點來說,這是理性及適當的行為。但從美國人的觀點來說,中國利用美國的資源來主宰別人的命運是不適當和不可接受的。兩國之間的矛盾是難以拉近的。〞塔奇曼提出這些推斷雖然不正確,但她確信不疑。在盟軍向日本宣戰之前,英國按照日本的要求將滇緬公路封鎖。日本發動突襲珍珠港之後,蔣介石率先向英國伸出援手,可遣送裝備最精良的中國軍隊到緬甸協助英國人抗敵。英國人眼光狹窄並對中國人存有偏見,拒絕了中國人的好意。雖然如此,被日本圍困的七千名英軍仍依賴中國軍隊破圍把他們救出。戰爭結束後,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到美國訪問,把舊事重提起來,並誠懇向中國遠征軍道謝。

美國陸軍部對史迪威提出派兵到緬甸去的要求並沒有付諸行動。最後只能召集不足三千名烏合之眾,草率組成一支隊伍,並由一些缺乏專業訓練及實際經驗的士官指揮,這便是〝美林突擊隊〞(Merrill’s Marauders)的產生過程,史迪威要求由他指揮。史迪威在戰略上屢次犯錯,使突擊隊在戰場上受到重創,在四個月內傷亡便達到90%之高,潰不成軍,最終被解散。史迪威不但沒有承擔責任,還厚顏取笑溫蓋特的神獅隊(Wingate’s Chindits)在叢林戰中的表現,而神獅隊的傷亡只達40%。

史迪威一直指責蔣介石囤積物資不放,其實他才善於利用這個方法以顯示權力,所以竭力阻止一千噸燃油運送給陳納德的空軍大隊使用,只因陳納德不同意他提出的戰略主張。史迪威曾經指責蔣介石囤積資源,〝等待土匪們互相殘殺〞。殊不知,同樣情況在歐洲戰區也曾出現過,並非亞洲唯我獨尊,也並非蔣介石才善於利用的策略。對嗎?〝美國雖然提供資源,但認為以此操縱別人的命運是不適當和不可接受的〞,這是個曾被美國人公奉的原則,但因利乘便也會隨時改變呀!

塔奇曼所指的資源,相信是麥克阿瑟和尼米玆投入太平洋戰爭的龐大資源,以此支持他們策動的兩翼攻勢或稱為〝兩島跳動〞戰略(Island Hopping Scheme)。除此之外,美國投入中國戰區支援中國軍隊的物資實在微不足道,只能說聊勝於無。反過來,蔣介石和中國人所付出的血、汗,淚,則無法估計,更不能作出比較。

过往章节:

(十八)”亞洲未來岌岌可危”,1944年6月至9月(下)
(十八)”亞洲未來岌岌可危”,1944年6月至9月(上)
(十七)凱旋歸來,1943年12月至1944年7月(下)
(十七)凱旋歸來,1943年12月至1944年7月(上)
(十六)中國在開羅的遭遇,1943年11月至12月
(十五)史迪威必須撤職,1943年6月至10月
(十四)總統定下的政策,1943年1月至5月
(十三)”花生和我同舟共濟”,1942年8月至1943年1月
(十二)客戶:1942年6月至10月
(十一)”遭遇重創” 1942年3月至5月
(十)隨時隨地候命,1941年12月至1942年2月
(九)倉促準備,1939-1941
(八)軍部副官: 中日戰,1937-39
(七) 軍部副官: 中國的最後機會,1935-37
(六)”刻薄的喬”1929-1935
(五) “全能”軍團及蔣介石勢力擴張的年代1926-1929
(四) 北京任務:1920-1923年軍閥割據時期
(三) 世界大戰:聖米耶勒(St. Mihiel)與山東
(二) 1911-辛亥革命時的美國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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