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是加拿大一年一度的老兵纪念日。加拿大西岸温哥华的华裔军事博物馆(ccmms)也依照传统举行纪念活动。
博物馆的馆长李启光(Paul Lee)告诉加拿大广播公司中文部的记者,“参与二战的华裔老兵们渐渐离我们而去了,再加上疫情,我们也担心他们的健康。”他表示,有相当长的时间,人们并不了解华裔老兵在二战中的贡献,而华裔老兵也没有大张旗鼓宣扬自己的贡献,尤其是有100多人参与了英国军队的136部队,执行了异常危险的远东抵抗行动。他赞扬这些华裔老兵,不仅仅个人参加了盟军的反法西斯战争。而且,他们内心有一个更长远的目标,那就是,希望以自己的勇敢行动改变华裔当时在加拿大受到歧视和不公正待遇。温哥华的华裔军人博物馆成立于1998年,向公众展示和纪念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参加加拿大军队作战的华裔军人,包括图片,物品,以及口述实录等。
是否参加二战曾引发社区大争论
十九世纪末,大批华裔劳工参与修建了横贯加拿大的太平洋铁路。太平洋铁路的终点在温哥华,唐人街的历史几乎与温哥华市的历史一样长。但华裔又是遭到加拿大社会不断排斥歧视的族裔。1923年,加拿大出台《排华法案》,规定每一位抵达加拿大的华裔需要缴纳$500人头税——这个数字在当时可以是一栋房子的价格了。而且,即使是出生在加拿大,华裔也得不到公民权。李启光说,“早期的华裔被限制只能在唐人街范围内居住。他们没有投票权,无法从事一些重要领域的专业人士,比如律师、医生、以及工程师等。他们只能经营洗衣店,餐馆,裁缝店,或种植蔬菜,机会非常有限。”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华裔处境就是如此。当时,对于华裔年轻人是否应该自愿应征入伍,社区中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意见。李启光介绍说,反对华裔年轻人加入军队的大部分是老一辈华裔,他们觉得加拿大都不承认华裔的公民权,我们连投票权都没有,为什么要参军呢?况且,在一战的时候,已经有华裔参军,但又改变了什么呢?
卑诗大学(UBC)历史学教授Hery Yu曾在自己的书中分析说,老一辈人的想法还在于,因为排华法案和人头税政策,唐人街的女性人口非常少,所以这些加拿大出生长大的孩子是非常珍贵的,舍不得将他们送上前线,觉得为一个对待自己如二等公民的国家而战是不明智的。但支持参军的年轻人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表明华裔对加拿大的忠诚,争取到更大的机会,来改善华裔在加拿大的地位。
加拿大第一位当选联邦议员的华裔郑天华(Douglas Jung)当时是积极支持华裔自愿报名加入加拿大军队。他后来成为了136部队华裔第一次行动,代号为“遗忘行动,Operation Oblivion”的成员之一。郑天华说,“加拿大当时不承认我们最基本的公民权,而我们在国家最需要的时候,毅然加入了军队,表现得犹如荣誉公民,没有人能把这份荣誉从我们身上夺走。”最终,是年轻一代赢得了辩论。有600多名华裔自愿报名参加加拿大军队。不过,当他们前往士兵招募机构时,却被告知,加拿大军队不需要华裔。他们要么遭到拒绝,要么被指定不可以加入某些军队部门,要么进行了登记,但一直没有被要求入伍。
华裔二战士兵与英国136部队特别行动
1941年,日本偷袭珍珠港,并且迅速占领了香港。之后,英国军队急需在远东地区派遣军人深入日军敌后,协助培训抵抗武装力量,收集情报,破坏日军设施等。他们意识到,华裔士兵在这类任务中有得天独厚的长相和语言优势,他们会很容易混入当地人中,而且懂得粤语。李启光介绍说,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近乎于自杀式任务。而且需要绝对保密,对自己的家人也不可以透露。英军计划把这些华裔士兵空投到日军后方,很多是丛林地带。然后,士兵们就完全靠自己了。如果你死去,可能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如果被俘虏,也不会得到战俘的待遇。
尽管如此危险,还是有150位华裔年轻人自愿加入这项任务,英军在卑诗省的Okanagan设立了培训基地。他们需要的训练比普通士兵更严格更特别,因为需要在敌后和丛林中生存,培训技巧包括跟踪、肉搏、拆弹爆破、丛林旅行和生存、无线操作、情报收集、跳伞、以及翻译等等。然后,军队将不同特长的士兵组成行动小组,派遣去不同地方。
多年后,接受媒体采访时,几位136部队特别任务的老兵提及当时的情形。Charles Lee说,“我们训练爆破,无线电通信,如何在丛林中生存,肉搏战,如何悄无声息杀死敌人。晚上,我无法入睡,时常想,我难道因为杀人称为英雄?我用枕头捂住脸,开始哭泣。”可见,他们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而另一位老兵Ronald Lee最记得的是在缅甸丛林中见到巨大的猴子,到处是猴子,会和人抢吃的。还有各类的蛇和虫子。
三个多月的艰苦训练之后,他们执行的第一次任务,代号是“遗忘行动”。14名被选中的华裔士兵前往澳大利亚待命。英军原本的计划是将他们送往中国,培训在日军后方的共产党游击队,但后来这项行动取消。1945年一月,其余的华裔士兵也分批被送往印度。当时已经处于二战的最后阶段。他们中的一些人在任务还没开始,因美国在日本投放了两颗原子弹,战争结束了。
不过,也有14位华裔士兵,被分别送往婆罗门、缅甸、马来西亚,以及新加坡,一直持续到1945年的八月。在婆罗门的团体尤其活跃,他们为当地抵抗力量提供设备和培训;协助破坏日军设施; 定位孤立的日本军人并劝降;寻找战俘营;防止对日军和涉嫌合作者的报复性屠杀等。1946年底,Low, King, Chan和Shiu得到了军人勋章,表彰他们在行动中的贡献。
废除排华法案
华裔士兵从战场上归来,受到社区英雄般的欢迎。郑天华等人联合其他退伍军人,上书加拿大政府,要求放宽对华裔的身份限制。1947年,加拿大废除了《排华法案》,华裔终于拥有了加拿大公民身份,拥有投票权,可以自由选择居住地,可以选择专业性的职业,可以在公共泳池游泳。郑天华说,“这是关于人的故事。二战给加拿大华裔带来了双重胜利,一方面赢得了反法西斯战争,另一方面,给整个华裔社区命运带来重要转变。”
郑天华之后学习了法律,成为一名律师。1957年,郑天华在温哥华中区选区代表进步保守党参选,并当选为第一位华裔联邦议会议员,并被当时的总理迪芬贝克(John Diefenbaker)任命为联合国加拿大代表团主席。郑天华说,“你无法想象,我心中涌起的巨大的情感浪潮,你要知道,那只是二战之后的九年时间,我从一个二等公民,成为了联合国的加拿大代表团主席。”
以史为鉴,警惕当下的反亚裔浪潮
很多年里,这些曾参与过特别行动的华裔军人不愿意讲述自己的经历,只是到了最近这些年,年逾古稀的他们才慢慢道出真相,讲述他们身体上与精神上承受的苦难与压力。今年纪念日前,温哥华狮子会创会会长袁薇带领着30位年轻华裔学生特意前往华裔军事博物馆参观,并在街头帮助出售纪念日标志性的塑料罂粟花。袁薇在接受加广访问时表示,过去几年中,她三次在纪念日期间组织年轻学生参观华裔军事纪念馆。袁薇说,“正是这些老兵的奉献改变了整个华裔的处境和状况。疫情期中的大环境,仇视华裔/亚裔风潮再起,我认为是因为很多人并不了解华裔对加拿大的贡献,而我们华裔自己更是应该了解这段历史,为华裔身份骄傲。”(来源:RC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