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影子的人群
1991年 春，英国伦敦
诗歌摘选自《川沙诗歌精品赏析》(河北教育出版社 2010年)
主编 ：李咏吟 (中国文学评论家、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
副主编：李志雄、范昀、胡孝根(均为文学博士)
翻译：刘洪
拖着影子的人群
在阳光下恣肆着匍匐的躯形
摩肩接踵相互踩踏地向前走着
你踩住我的脚尖
我踩住他的脚尖
他踩住你的脚尖
在那时光
没有孽障
用影子去踩
戮力同心狠狠地踩踏
忍住呲牙裂嘴吞下诅咒怨怼和訾议
向前走着
走向陌生的黑夜
拖着影子的人群
在月光下恣肆着匍匐的躯形
摩肩接踵爱慕追逐地向前走着
他拽住你的指尖
你拽住我的指尖
我拽住他的指尖
在那时光
没有眼睛
用影子去爱
去掉羞怯
情窦初开般如痴如醉地亲吻拥抱
向前走着
走向陌生的酣梦
拖着影子的人群
在梦乡里恣肆着匍匐的躯形
摩肩接踵赤裸裸地向前走着
我们衔住他们的心尖
他们衔住你们的心尖
你们衔住我们的心尖
在那时光
没有衣服
不用影子去动作
扯直九曲回肠
胆子都顶在头上
向前走着
走向陌生的白昼
(原载川沙诗选集《拖着影子的人群》)
The Shadowy Crowds
London, Spring 1991
The shadowy crowds
Of differing shapes, in the sunlight, move yet at will
Shoulder to shoulder, stepping on each other
You step on my foot
I on his and
He in turn on yours
This is when you find
No excuse of hatred
Yet you use the shadow, and use it
All its weight in stepping
Restrained in silence and in silent curses
Forward go the crowds
To a dark and strange night
The shadowy crowds
Of differing shapes, in the moonlight, move at will
Shoulder to shoulder, chasing each other in love
He holds your fingertips
You hold mine and
I hold his
This is the time you find that
The eyes are useless, but the shadow that
Drives you to love
Free from shyness
And makes you drunk in kisses and embraces
Forward go the crowds
To a sweet but wired dream
The shadowy crowds
Of differing shapes, in the dream, move naked at will
Shoulder to shoulder
We hold the tips of their hearts by the mouth
They hold yours and
You hold ours in turn
This is the time when no one
Wears anything or
Does anything with the shadows
But everyone straightens their spines
Courage hidden in their heads, and
Walk forward
To the bright yet wired day
爱心的升华
李志雄 文学博士
读川沙君此首诗，作为该诗集的命名篇，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诗性感受，此诗写于1991年春的伦敦，也许可视为诗人对西方社会、西方文明的一种直观感悟和理性反思。
全诗分为三部分，每部分由十一句组成，呈现出整齐的句式和重复的音韵，正如诗人是要描述伦敦街市上的人群，此诗从外形上就给人以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热闹气氛。
先看第一部分，此时的人群是在阳光下行走，他们的行动是“恣肆”的，他们的躯形是“匍匐”的，他们的队伍是“摩肩接踵相互踩踏”的，他们相互连接的是脚尖，他们相互之间的内心言语是“诅咒、怨怼、訾议”，他们的目的地是“陌生的黑夜”。
第二部分中，此时的人群是在月光下行走，他们的行动仍是“恣肆”的，他们的躯形仍是“匍匐”的，他们的队伍是仍是“摩肩接踵相互踩踏”的，不同的是此时他们相互连接的是手尖，他们的心态由“情窦初开般”发展到“如痴如醉”，故而他们相互的接触是“亲吻拥抱”，他们的目的地是“陌生的酣梦”。
第三部分中，此时的人群是在梦乡中行走，他们的行动仍是“恣肆”的，他们的躯形仍是“匍匐”的，他们的队伍是仍是“摩肩接踵相互踩踏”的，不同的是此时他们连接的是心尖，他们的躯体已是“赤裸裸”的， 他们作为人的内在结构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他们的“九曲回肠”已被拉直，“胆子”都被顶在头上了，他们的目的地是“陌生的白昼”。
非常有意思的是，川沙君有意以“拖着影子的人群”为本诗的集名和开篇，无疑是有着诗人的深刻寓意和不凡寄托的。从本诗来看，“拖着影子的人群”在三部分中都是第一句，她重复地出现，强化了“拖”和“影子”的印象。可以说人群永远是不能脱离“影子”的，而且要花费力气去“拖”的。这是就一个人来说，无论其在何种成长阶段，此种行动都是一样的；就一个社会而言，无论其在何种发展阶段，此种行动也都是一样的。如此说来，“影子”就是人或者人类的沉重的肉身的对立物，也就是轻盈的精灵，是不朽的灵魂，是温柔的爱心。
爱心的反面是什么？诗人将他敏锐的目光开始了扫描，将他锋利的笔尖开始刺指–那就是误解，是敌视，是仇恨。这里，诗人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混乱、拥挤、倾轧的社会图画，一种“你踩住我的脚尖，我踩住他的脚尖，他踩住你的脚尖”的野蛮无序的场面。他们有着的是埋怨、憎恨、诋毁等非善心的行动，他们有着的是盲目、无知、狂热的冲动，由此观之，恨是人类的大敌，就如“影子”一样难以摆脱，如魔鬼一般难以恶毒，如吸血鬼一般恐怖，它最终要把人类拖向“陌生的黑夜”。
如果说以上是沉重凄苦的大提琴前奏乐，紧接着，诗人拉响了轻柔欢快的小提琴畅想曲。爱心是什么？它是情的依恋，它是意的追求，它就如“影子”一般缠绕，如酣梦一样畅快。它是微弱的“灵犀”，是初次触电式的颤动，故诗人说是“他拽住你的指尖，你拽住我的指尖，我拽住他的指尖”的情景，是“情窦初开般”，是“如痴如醉般， 是一个由”羞涩-初开-亲吻-拥抱“的不断加深的情感投入的过程，也是一个使”影子“日益沉重的过程，是一个需要不断努力，不断拖动的过程。
再次。爱心的升华是什么呢？这是诗人向我们展现的更高层次的问题。是一种”赤裸裸“的前行，是纯真无私的展露，是以心换心的理解，是灵魂洗礼式的转变，是勇猛耿直的奉献，古诗人说：“ 我们衔住他们的心尖，他们衔住你们的心尖，你们衔住我们的心尖。”
最具有诗性哲理寓意的是，诗人在三部分中分别以脚尖-手尖-心尖三种不同的躯体部位，象征着爱心的由表及里、由反到正、由浅到深的辩正发展过程，由此形成三种不同的艺术人生境界，即黑夜式、酣梦式和白昼式。如果以此来意寓爱心的程度话，那就是糊涂-模糊-清醒的过程。如果以此来意寓是非的程度话，那就是错-中-对的梯度。
总之，本诗充分体现了诗人高超诗意才华和深邃思想，是开篇佳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