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手
诗歌摘选自《川沙诗歌精品赏析》(河北教育出版社 2010年)
主编 :李咏吟 (中国文学评论家、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
副主编:李志雄、范昀、胡孝根(均为文学博士)
翻译:刘洪
上帝之手是一双昼夜之手
一只手是昼,一只手是夜
上帝用双手做事时
日历就一页页翻开
上帝之手是一双生死之手
一只手是生,一只手是死
上帝用双手做事时
人就生死轮回
上帝之手是一双男女之手
男女各是上帝的一只手
双手合一就是天地
上帝的双手玩耍人类就繁衍子孙
上帝之手是一双人和兽之手
上帝用兽之手做事时
人是兽人
上帝用人之手做事时
人是人兽
上帝用双手做事时
人是人
上帝之手是一双战争与和平之手
上帝高兴时玩和平那只手
上帝不高兴时就玩战争之手
历史就是上帝悲喜交加喜乐无常的东西
上帝之手用来遮脸
众生生时
上帝用双手掩了自己的脸
因为他太凡俗太古老太破陋不堪入人眼
他不穿文明之衣他披树叶和麻
众生死时
上帝用双手拥众生入他怀抱看他的和我们相同的美脸
上帝知道他在生时无人知
上帝知道众生是凡尘是土灰是脏的有眼无珠的瞎子
God’s Hands
God’s pair of hands,
That master time,
One for the day, and one for the night.
When God works with his hands,
Our calendar is turned over, page by page.
God’s pair of hands,
That master life,
One for death, and one for life.
When God works with his hands,
We are born and we die.
God’s pair of hands,
That master us humans,
One for man, and one for woman.
When God puts his hands together,
We have children.
God’s pair of hands,
That master human and beast.
When God works with the hand for the beast,
We are beast humans;
When God works with the hand for the human,
We are human beasts;
And when God works with his two hands,
We are humans.
God’s pair of hands,
Masters of war and peace.
God plays the hand for peace when he is pleased,
And plays the hand for war if he is annoyed.
History comes to form in God’s changeable mood.
God’s pair of hands,
He uses to cover his face with,
At seeing the living creatures.
He is too ordinary and too shabby,
Wearing no fanciful garb, but clothing of tree bark.
Yet God’s hands
Hug all the creatures
When they are dying.
He looks at our charming faces as at his own,
Knowing that he is unknown,
And that we humans are dirt,
Are blind when we have eyes to see!
救赎与希望的彩虹
诗歌赏析: 李子默 文学博士
正如赵毅衡先生所说:“我能体味出来川沙先生在诗中憬然有所悟,我却不知道我悟了没有”,当看到这首《上帝之手》时,我的眼睛,我因默诵而开合的嘴唇,直至我浮躁不安的心灵,竟缓缓泛起一种朦胧而神圣的感觉。我不知这是否即赵先生曾体味出的“憬然有所悟”,我姑且狂妄一番,就这么认为吧。
当我的阅读由川沙先生的诗作进入他长长的后记时,我突然感到,川沙先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当《堂吉柯德》,这本溢满着理想主义激情的伟大着作,被一个正读小学三年级的孩子捧在手中时,我好奇地想到,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有什么样的人生道路?他也许会遭遇更多的苦难,同样也会体验更大的快乐–而这一切,只是他发自堂吉柯德般天性的自由选择。不错,所以我看到川沙先生这样写道:“抒情诗所表达的人心中隐秘的浪漫冲动和对神圣的渴望,是人类心灵深处的终极理想境界情怀”。《上帝之手》即是这样的诗作。
这是一首哲理诗,川沙先生在六节诗行当中,发出他对人类的历史以及人类命运的形而上思考、追问与关怀。全诗透露出一种既深且淡的悲悯情怀–深,是因为爱的太切;淡,是因为爱恨交织的痛苦与矛盾。上帝的双手,翻转人类命运:昼与夜,生与死,男与女,人与兽,战争与和平。如果说在前五小节中,诗人还是用一种理智与客观而近乎于哲人的手法描绘人类命运的话,而在最后一小节里,“诗人”身份正式出场,情绪陡然激荡,爱恨交织的感情喷薄而出,激烈的控诉与忏悔让人触目惊心。
“上帝之手用来遮脸”,为何?因为上帝无法面对自己创造的“生”的众生们:他们罪行滔天,他们愚昧而不自知,他们无爱而相互憎恨仇视。上帝,这位孤独的老人,这个“太凡俗太古老太破陋不堪入人眼”的老人,他“不穿文明之衣他披树叶和麻”–川沙先生曾说过,“几千年的中国文化就是让人穿衣服的文化,我们的祖先就是在代代相传的各样性情的统制者的奴役和驱使下,换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在这段话中,诗人的激愤油然而出。而此诗中的“上帝”意象,无疑有着诗人自我思考的投射:脱掉文明之衣,回归本真自我,回归到最原始的情感。然而,上帝是仁爱的,他没有抛弃人类,而是当“众生死时”,“上帝用双手拥众生入他怀抱看他的和我们相同的美脸”,尽管上帝“他在生时无人知”,但他用一种悲悯的情怀宽恕了我们,因为他知道“众生是凡尘是土灰是脏的有眼无珠的瞎子”。上帝的悲悯,上帝对人类无以复加的爱,也许正是诗人自己心灵的声音吧?我听到了,因此幸福;更重要的是,它感动了我,因为,它有情。
正如川沙先生自己所说,“我们的灵魂深处,都有一种原始的’乌托邦的冲动’……从而使我们的生命–特别在绝望时刻–得到救赎、超越和产生现实之外的纯精神意义–一种灵魂的提升”。是否,正是这种“乌托邦的冲动”,支撑着诗人在这并不那么美丽的世界上吟游至今呢?我不敢断言。我只能感觉到,诗人那因爱而痛苦的灵魂,在这首诗中,为我们奉献了一道救赎与希望的彩虹。
《上帝之手》有感
诗歌赏析:潘宣余(诗人)
在长江三峡两岸壁立千仞的岩缝中,有时可以隐约看到一些悬棺,不知道是一些什么样的人躺在里面,也不知道是谁把它们放在那里,怎样放上去的,以及为什么要悬搁在那里。但它们在那里,它们确实在那里,就像是对所有过往者提出的一个悬而未决的疑问,也是对人类的一个确凿无疑的警示:——人需要上帝来解析人生吗?
世间万物在谁的手里?人的命运在谁手里?今天的你和明天的我该何去何从,谁的手能指出一个方向?
我承认在很久以前,我与我的许多同伴是不相信上帝的,因为我们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必以上帝的存在为前提;但在有过对上帝的经验的西方世界里,人又那样苦苦地寻求上帝,暗暗地渴望上帝,那怕有时是采取怀疑和否定的形式,也在怀疑之后仍然感到隐隐的不安,在激烈否定的同时又有一种撕裂自己肌体般的惨痛。即便如伏尔泰、费尔巴哈所言,上帝是人自己把他造出来的,是人自己的投影,如果上帝不存在,也应当造出一个上帝,但人类为什么一定要造一个上帝呢?为什么在激烈的社会和宗教批判之后人又仍然常常要寻神呢?此正如伊凡·卡拉马佐夫所言:问题在于人类竟然会有上帝的观念,会有寻求上帝的思想,是人类竟会对没有上帝感到不安。
但若干年后我觉悟到,上帝果真存在倒不奇怪,不稀奇了,稀奇的是这种思想──必须有一个上帝的思想──竟能钻进象人类这样野蛮凶恶的动物的脑袋里,而这种思想是多么圣洁,多么动人,多么智慧啊,它真是人类极大的光荣。
然而我们就把我们的未来,命运交给这位我们自造的上帝吗?世间的一切都能用这个上帝之手解释吗?世界上的罪恶及苦难的问题一直是神学所面对的一个最大难题,怀疑和否定上帝者常常提出,面对这样一个很不完善的现实世界,上帝要未是非全能的,要未是非全善的,甚至两者都不是。如果情况确实是这样的话,这样一个上帝的存在与否又有何意义?20世纪西方基督教思想家在这方面主要提出了三种解答:一是上帝有限说(如拉希德尔、鲍恩):一是造就灵魂说(如坎普贝尔、柏格森和希克);一是自由意志说(如尼布尔、麦奎利)。
我们是否需要上帝来使我们接受我们的存在,我们的“所作所为”?然后在作出各种各样的分析来说明上帝导致了一切的合理性,分析得似乎没有漏洞,非常得意。一位神父曾尖锐地指出经过一个分析的时代之后所发生的情况:“人神”仍然无法代替“神人”。他说,“世间的科学集结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特别是在最近的一世纪里,把圣经里给我们遗下来的一切天国的事物分析得清清楚楚,经过这个世界的学者残酷的分析以后,以前一切神圣的东西全都一扫而光了。但是他们一部分一部分地加以分析,却盲目得令人惊奇地完全忽略整体。然而这整体仍象先前一样不可动摇地屹立在他们眼前,连地狱的门都挡不住它。难道它不已经存在了十几个世纪,至今还存在于每个人的心灵里和民众的行动里么?甚至就在破坏一切的无神派自己的心灵里,它也仍旧不可动摇地存在着!因为即使是那些抛弃基督教反抗基督教的人们自己,实质上也仍然保持着他们过去一直保持的基督的面貌,因为直到现在无论是他们的智慧或者他们的热情,都还没有力量创造出另一个比古基督所规定的形象更高超的人和道德的形象来。即使做过尝试,结果也只弄出了一些畸形的东西。”
人在绝望中呼喊,可是有谁会听到这声音吗?有什么关于一个绝对的听者的证据吗?佛陀、耶酥的神圣形象是否仍然只是我们的渴望和理想所创造的形象?是否他们仍然只是人对上帝的一种仿效?甚至他们本来也可能会像许多“异端”教派的创始人一样湮没无闻?然而,他们的存在、生活和思想不就像一个奇迹,一个人本身难以企及的奇迹?
神学家们试图通过许多方式来描绘上帝。在他们的笔下,上帝被描绘为寓于人类所有美德之背后的实质。上帝是全智、全知、全能的,他是至善至美的化身,我们也常把上帝说成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和无所不在的。
另一方面,我们又通过上帝与人的有限性的比较来揭示上帝的本质。例如,人是能朽坏的,而上帝是不能朽坏的;人易犯错误,而上帝是永无谬误的。
上帝是个灵,他永恒常存、无始无终。上帝是知、情、意的最完善的体现。他是爱的实质,因他本身就是爱。上帝是最公正的审判官。
上帝是天地的创造主,是一切被造之物的圣天父。权能的上帝支托着整个宇宙,他的存在超乎宇宙之上(神学家们称之为神的超然性),但又显现于宇宙之中(神学家们称之为神的内在性),他又是宇宙万有之主。上帝虽存在于自然界之中,但他并不等同于大自然,也不象泛神论者扬言的那样,受制于自然界的律法。
人类的命运,战争与和平,人类的繁衍,大自然的更替,人性的人与兽,灵魂与肉体,是掌握在人的手里还是在上帝的手里呢?这个世界已经被人类破坏得一塌糊涂,善良的灵魂在黑暗的世界里挣扎,心灵的混乱,肉欲的纵横,我们只能把这一切归为上帝之手将会是一切生命的终极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