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最新经济数据,今年二季度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增长7.9%,比今年一季度18.3%的增速有所回落。上半年中国GDP增速达到12.7%。今年一季度中国经济的超高增长率的背景是去年一季度同比负增长6.8%的超低基数。同样,去年二季度中国GDP增长3.2%,今年二季度7.9%的增速,还是有去年低基数的影响。受访专家认为,中国在去年一季度控制住疫情后,经历了一年的经济复苏后,目前复苏的步伐正在放缓,不过依然保持着增长的势头。
中国经济复苏放缓?7.9%的增长率,可能会让读者疑惑,一方面远低于一季度18.3%的超高增长率,另一方面又高于疫情前中国GDP6%左右的增长率。究竟应该如何客观看待这一数字?香港科技大学经济系首席教授朴之水(Albert Park)解释称,该数字是将每个季度的GDP与去年同期进行比较,使用这种方法,第二季度的增长率自然会放缓,因为去年二季度GDP要比去年一季度高得多。但如果将今年二季度GDP与今年一季度进行比较,就得到环比增长率,这个数字更有意义。
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从环比看,二季度国内生产总值增长1.3%。朴之水表示,这表明增长正在放缓,反映出过去一年的复苏进程逐渐结束。不过,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助理教授胡荣向BBC中文表示,从数据中可以看出,尽管有通货膨胀的担忧和疫情持续带来的挑战,中国依然保持着增长势头。整个上半年来看,GDP同比增长12.7%,计算出两年平均增长5.3%,距离疫情前6%左右水平还有一些距离。
从数据的细节分析,经济学人智库(EIU)经济学家苏月向BBC中文表示,最新的数据显示出中国经济复苏的不平衡,国内需求仍是薄弱环节,零售总额还没有恢复到疫情前水平。虽然平均工时连续几个月增长,但居民收入提升速度还没有经济总体增长快。这些因素都限制了消费,因为缺少时间和钱来消费。“提振(中国)国内需求将是一个挑战,两个月来失业率不再下降,(为了克服挑战)我们预计未来几个月,银行贷款将向大型雇主倾斜。”苏月称。朴之水认为,由于全球一些地区出现变种病毒而带来新一波疫情,以及中国央行采取比较谨慎的货币政策,使中国面临一些增长阻力。
值得一提的是,不到一周前中国央行一改谨慎的立场,宣布于7月15日下调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又称“降准”)。这次全面降准估计释放长期资金约1万亿元。无论是时间之快还是力度之大都“惊呆”了市场。这次降准对中国经济的刺激作用还有待持续观察。苏月认为,从刚刚公布的数据来看,二季度房地产投资在固定资产投资中份额继续增加,显示出最近阻止贷款流向楼市的措施对于引导资金流向其他行业(比如制造业)帮助不大。“这意味着,尽管最近降准,但政府不太可能放松楼市限制。”
对于未来经济,路透社预期,下半年增速将进一步放缓,主因原材料价格上涨挤压企业利润并遏制制造业投资,消费持续低迷、并没有出现预期般的反弹,而且下半年出口增速也势必逐渐放缓。经济面临的下行压力加大,要求有更多支撑经济增长的政策出台。“考虑到基数效应消退,二季度多数经济指标同比可能有所走弱,”瑞银首席中国经济学家汪涛称,她预计中国下半年GDP同比实际增速可能放缓至5-6%。
鉴于近期经济增长动能偏弱,尤其是消费的复苏慢于预期,汪涛认为自己对2021年中国GDP实际增速为9%的预测面临更多风险。中国银行研究院周一发布2021年三季度经济金融展望报告称,下半年外部环境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是影响中国经济的最大变数。全球疫情防控不同步、经济复苏不平衡、政经博弈加剧、美联储货币政策转向预期升温等都加大了外部不确定性。中国货币政策预计将继续坚持“以我为主”,但需警惕外部输入性风险带来的传递效应。
全球在疫情影响下,多国处于封锁或半封锁状态,直接导致全球制造业产能继续向疫情控制好的地区转移,比如东亚各国,其中中国外贸数据的暴涨,恰好印证了这种替代效应。胡荣认为,疫情无疑带来了巨大挑战,由于各国在处理经济危机和获得疫苗的能力上存在巨大差异,疫情后的世界经济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将更加不平衡。
举例而言,随着发达国家疫苗接种率大幅提高,新冠病毒致死率大幅下降,对疫情控制也进入新的阶段,美国、英国和欧盟经济开始快速放开。但印度、东南亚、非洲依然深陷疫情的封锁之中。由于疫苗接种速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经济发展水平,疫情对低收入国家的影响将日渐严重。也有分析认为,极端情况下,全球经济将形成双轨运行,各个较发达经济体由于疫苗接种率高,控制得当,形成一个大的经济气泡,而低收入国家将在疫情中持续挣扎,游离在气泡之外。这将加剧全球收入分配不均,形成马太效应,这意味着后疫情时代的经济后果,将进一步带来社会后果。
朴之水则保持一定程度的乐观。他表示,世界各地复苏仍有很大不确定性,这与变种病毒的传播、疫苗接种、以及不同政府的一系列政策有关。朴之水还列举一系列可能疫情“遗产”:
技术变革将加速,比如居家办公可能会保留;
供应链多元化;
政府支出优先事项的变化;
中美关系因疫情进一步恶化,全球产业结构也将深受中美关系影响;
政府和企业可能还是会更多地致力于全球经济一体化;
全球经济体系可能比很多人想的更富有弹性。
经济学家经常把投资、消费、外贸,看作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国改革开放后,通过庞大的人口红利,成为世界工厂,迅速启动第一驾马车——外贸。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这驾马车全速开动,每年出口的增长是GDP增长的1.5倍左右。2006年出口在GDP中的占比达到峰值——36%,在高位稳定不到两年,全球金融危机来袭,欧美国家的生产订单纷纷取消,中国沿海外贸工厂出现“倒闭潮”。仅一年时间,2009年出口占GDP比重竟跌至24.5%。
中国经济想要继续保持增速,被迫转换主要动力,投资这驾马车走向台前,一夜之间,四万亿投资计划启动,多个城市的地铁计划迅速获批,4G网络建设快速推进,中国也进入高铁建设的黄金十年。2018年时,出口在GDP中的占比已经稳定在19%左右,出口这架马车已经不是中国经济的主要驱动力。但在投资拉动下,中国经济也患上隐疾,比如地方债问题,产能过剩等,这驾马车还能跑多快,很多经济学家都不太乐观。
时间进入2020年,在疫情打击和中美交恶的外部压力,以及债务高企的内部压力下,中国又面临新一轮动力转换——启动“消费”这第三驾马车。为此,中国提出促进“国内大循环”,然而问题在于,疫情打击后消费回暖比较慢。中国银行研究院刚刚发布的报告就表示,内需改善或难抵消外需增速放缓压力。长期来看,消费增长不像投资,不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改善收入分配体系,大幅增加普通人的工资收入。值得一提的是,美国经济长期以来依靠消费作为主要驱动力,在拜登连续数个万亿级的刺激计划下,似乎是在扬鞭抽动“投资”这匹快马。(转载自BBC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