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还活着,约西尔多·德·莫拉(Josildo de Moura)将在今年12月庆祝他结婚40周年纪念日。然而,这位全心全意的丈夫和五名孩子的父亲患上了新冠肺炎,在圣保罗郊区的一家社区诊所外艰难地喘气,最终死去。他今年62岁,和绝大多数巴西人一样,当时仍在等待接种疫苗。“痛苦是无止境的,”他的妻子希达(Cida)说,她坐在厨房的桌子旁,周围都是儿女和孙辈。“每天我们都听到越来越多的家庭经历我们一样的痛苦,失去至亲。”
这里的损失是惊人的。超过50万巴西人死于新冠肺炎,死亡人数位居全球第二,仅次于美国。这里的专家预测,他们的国家正在赶超美国。作为一个中等收入国家,并有一套成熟的针对疾病的疫苗接种系统(译者注:巴西从1970年代开始便设立了全国性的免疫项目,覆盖全国绝大多数地区),巴西如何沦落至此?对许多人来说,责任在该国的极右翼总统博尔索纳罗(Jair Bolsonaro)。“他本可以帮助每个人采取正确的措施,”声音坚定、留着浓密灰色卷发的希达说。“他的做法完全相反,没有对人民的尊重。真让人反感。”
就在巴西仍在埋葬死者之际,联邦参议院正仔细审视对这一流行病的处理。听证会于四月开始,对外现场直播。对这里的许多人来说,它成了必看的电视剧,一种由悲剧和爆炸性证词组成的连续剧。来自疫苗制造商辉瑞(Pfizer)的一位代表的证据足够确凿。他告诉调查团,该公司去年多次提出向政府出售疫苗,但它被忽视了好几个月之久。发了100多封邮件都没有回音。
调查中的另一名证人指责总统博尔索纳罗在从印度购买未经批准的新冠疫苗的合同中,对违规行为和严重的超额收费视而不见。总统否认知情,也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此项调查由反对党参议员奥马尔·阿齐兹(Omar Aziz)主导。他是来自遭疫情重创的亚马逊州(Amazonas)的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奥马尔·阿齐兹自己的弟弟瓦利德(Walid)也在死者之列。在我们见面的当天,他还因疫情失去了一个终生挚友。“拯救生命的是在巴西人手臂上扎的两针,”他告诉我们。“如果政府早点买疫苗,我们就能挽救很多人的生命。我们有一个不相信科学的总统,他相信群体免疫。”这名联邦参议员坚持他的调查不是党派性的。“病毒不会选择政党,”他对我们说。“每个人都快死了。”
从大流行伊始,这位巴西领导人就对新冠肺炎不屑一顾,称其为“小型流感”。去年,当他被问及疫情导致民众死亡时,他回答说:“这是一个应该给掘墓人的问题”。他蔑视社交距离,坚持认为经济必须保持开放,并说呆在家里是“白痴做的”。就在上个月,他还因在带领支持者进行摩托车集会时没有戴口罩而被罚款。
当总统完全轻视风险时,佩德罗·哈拉尔(Pedro Hallal)教授却在计算死亡人数。他是一名流行病学家,领导着巴西最大的新冠病毒研究。作为一名科学家,作为一个巴西人,他说这是一场清醒的梦魇。“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每个人都会做这样的梦,在梦中他们不能动,也无法大叫,”他说。“这正是我这16个月的感受。我接受过培训,明白大流行中正在发生的事情。我说了,但政府里没有人在听。就在我们今天讲话时,又有2000名巴西人即将丧命。”
哈拉尔教授已经失去了几个朋友。他说,他的国家已成为大流行病中所有可以被做错的事的实验室。据他的研究,有40万人的死亡本可以避免,其中四分之一(10万人)是由于去年未能签署疫苗合同造成的。“所有你不该做的事情,”他说,“巴西都做了。”“他说大流行并不重要。去年4月,我们的总统说这将结束。然后他说疫苗不安全。总统自己的这些言论造成了恶果,导致了民众死亡,这就是我们需要说的。”
哈拉尔教授在调查中提供了证据,他还给这位巴西领导人留了个口信。“辞职吧,”他说。“这是你能为巴西做的最好的事情。”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博尔索纳罗如今腹背受敌。虽然参议院的调查预计不会导致对他的弹劾,但最高法院已授权开展刑事调查。他的支持率处于历史最低水平,全国范围内发生了一系列抗议活动。但即便博尔索纳罗对风暴的不断加剧或死亡人数的飙升感到不安,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他仍有政治盟友和铁杆支持者。
希达很难理解这么多人死去,总统是如何继续执政的。“他仍然掌权,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告诉我们。“他应该被赶出去。我希望听到博尔索纳罗再也不是巴西总统。”像许多失去至亲的人一样,她希望关于巴西罹难者们的故事成为呈堂证供,苦难在明年的大选中得到昭雪,如果在此之前做不到的话。(转载自BBC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