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外国领导人,尤其是华盛顿的盟友们,看到美国国会大厦内外发生的事件时,心情应该是难以置信和极为震惊的。在最先做出反应发表看法的人当中,有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Jens Stoltenberg)。他在推特上写道:“华盛顿特区的场面令人震惊。这次民主选举的结果必须得到尊重”。谁曾料想,如此喊话来自北约的最高层官员,而喊话对象是北约的主导成员国。这番话,斯托尔滕贝格如果是向白俄罗斯或委内瑞拉说,应该更在意料之中。
在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担任美国总统四年后,这却很好地说明了华盛顿如今在世界的地位。无论是影响力还是软实力,美国都仿佛大失血一般损失惨重。美国退出了军备控制协议、伊朗核协议和重要的巴黎气候协议,试图减少在海外的军事行动,却没有拿出可以替代的外交解决办法。以色列、沙特阿拉伯和土耳其等国家对美国总统的注意力有限这一点心知肚明,都在一定程度上想方设法为自身的安全寻求保障。的确,特朗普对专制领导人所显示的态度,好像更为客随主便,比对其他很多民主同盟政府的领导人更为热情。
美国,作为世界各地有抱负的民主人士所推崇典范的魅力被玷污了,撕裂有目共睹。时至今日,正如分析人士伊恩-布雷默(Ian Bremmer)所说:“在世界所有发达工业民主国家中,美国是政治功能最失调、最分裂的国家。”这一点极为重要的原因是最近几年来,国际体系显然在特朗普决定推行的美国优先政策中受到重创,而专制者们却在高歌猛进。中国和俄罗斯都觉得自身的影响力在特朗普时代得到了加强。自由秩序下的组织如北约、联合国及其许多其他机构都面临不同程度的危机。
网络攻击和所谓的“灰色地带行动”(grey-zone operations), 即有别于传统战争的对抗行动正变得司空见惯。世界面临着大流行病和气候变化等严峻的危机,而美国在特朗普总统当政时期,完全没有到位尽责。有必要说明的是,这并不是呼吁美国应该主宰世界。美国的扩张性外交政策在解决任何问题的同时常常也成为问题的一部分。但美国的国防和安全政策目前处境堪忧。从《中导条约》到《开放天空》,冷战时期遗留下来的整个军控协议架构正在分崩离析。
事实上,当选总统拜登将首先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在限制美国和俄罗斯战略核武器库的最后一项协议《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New START)失效之前做最后的努力。随着高超音速导弹等致命新武器系统的开发,军备控制的重要性越来越大,更不用说还有太空日益军事化问题。西方国家必须应对更加强硬中国的崛起和更具侵略性的俄罗斯的回归。因此,美国的参与或者说领导,对开始努力解决军备控制的根本问题至关重要。这都给即将上任的拜登政府带来巨大的问题。美国国会大厦受到冲击后,华盛顿的敌人们应该高兴坏了。
美国新总统走马上任时,中国经济已经从疫情中反弹,而美国的新冠抗疫措施却严重失败,造成死亡率极高和疫苗推广的不确定。事实上,特朗普总统自败选后对疫情基本视而不见、不再过问了。也难怪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坚信,这场新冠危机已经证明了他的制度的优越性。对华盛顿而言,俄罗斯并非战略竞争对手,充其量是个麻烦而已,但特朗普时期很具特色的虚假信息和黑客行动,在规模和影响上都是全新的。拜登将掌舵的政府当中,许多机构的计算机系统都被俄罗斯人渗透过。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种黑客入侵有多深,也没有人知道这种入侵可能有多持久。
即使在美国的朋友中,拜登新政府的路线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当然,新总统会受到华盛顿海外盟友的热烈欢迎,尤其是在欧盟和G7集团内部。其他一些国家如沙特、土耳其和以色列则在迅速地进行三角谈判或重新调整政策,寻求与拜登团队实现新的对话。但不要指望美国新政府与外国盟友的任何蜜月会持续很久。例如,大西洋联盟内部的分歧可能会很快被掩饰,但拜登像特朗普政府一样,对欧洲伙伴也是会提出要求的。他也将希望欧洲盟国增加国防开支,此外还希望能协调一致对伊朗、中国和俄罗斯采取强硬政策。
建立这些新的政策联盟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就拿最近欧盟和北京之间的投资协议为例,这是新上任的拜登团队中的许多人都希望能够推迟的。他们问,应对中国压制香港民主、追逼维吾尔人,经济上讹诈澳大利亚,真的就只有通过这样的协议吗?美国新政府面对这样的开局可不算吉祥顺利啊。政策分歧、商业联系以及欧洲自身对更大程度战略自主权的渴望,都将使欧洲与华盛顿的关系变得复杂。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导致紧张关系的强大因素。
拜登政府把重建盟友关系放在其外交政策议程的首位,这固然很好,但许多盟友还不确定美国的特朗普主义是否真的已经烟消云散。他们感到震惊的不仅仅是美国国会大厦受到冲击,他们还担心拜登可能只是让特朗普主义消停四年而已,拜登任期后某种新的特朗普主义可能会换一种形式重新上台。华盛顿的一些盟友为了以防万一会不会两边押宝?
此时此刻,美国的国内政策或许已经成为帮助指导其对外政策的最关键因素。甚至可以说,在拜登领导的美国,外交政策也成为内政的一部分。在两个关键意义上这的确如此。重建美国的民主,使其成为一个更加平等、不那么狂热的社会,对于在海外重建“美国品牌 ”至关重要。 只有当美国的盟友(和敌人)能够确信美国真正回到了与以往不同、政策有延续性的轨道上,他们才会对华盛顿未来的领导力充满信心。但这种以内政为核心的工作却需要双管齐下。当选总统拜登要想在海外取得成功,就需要首先赢得分裂的国家内部的支持,使之成为其外交政策的后盾。
以中国为例。拜登既希望与北京竞争,也希望尽可能地与北京合作。在这里,商业政策比传统的军舰或海外基地这些战略硬通货更重要。而成功的对华商业政策的基础,只能是普通美国人认为这些政策符合他们的利益,能在国际贸易中重新带来就业和公平竞争的环境。归根结底,拜登要在海外取得任何成功,最为重要的因素,是要恢复美国上下的团结。(转载自BBC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