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作家张爱玲(1920-1995)的百年诞辰。作为华语文坛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张爱玲的作品的影响力在她去世之后并未消散,甚至更广。全球各地作家、学者以及导演对她作品的不断改编,临摹以及评论从未间断。有分析称,张爱玲是当代文坛的超级巨星,过世25年来,任何新发现的遗稿仍震撼著文化界。而张爱玲在香港的生活经验,也被认为是她后来回到上海后,能够以独树一格的语言及故事书写战争与人性的重要资源。
张爱玲传奇
1920年生于上海,张爱玲来自一个没落的贵族家族,晚清重臣李鸿章是她的曾外祖父。张爱玲父母早年离异,母亲深受五四运动影响而思想洋化,早在30年代起便穿梭于中国和欧洲。 因受母亲影响,张爱玲早期先接受私塾教育,后来念英文学校,成为受中西文化薰陶的摩登上海人。1930年代末,中学毕业后张爱玲拿到奖学金,原本要前往伦敦大学读书,但因为欧陆二战爆发,她转而赴港,在香港大学文学院就读。1939年张爱玲抵达香港后接触了西方历史著作,又在知名台籍学者许地山教授下熟读新文学。
不过,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攻陷香港,港大停摆,张爱玲又在1942年避难回到上海,以一篇篇以香港背景的小说,譬如《倾城之恋》,《第一炉香》在上海文坛成名。香港大学文学院教授黄心村告诉BBC中文,张爱玲在港大那几年,因为经济拮据,无路可去,她去做医院作短期的照护员求得温饱,因此”直面战争、直面生死的经验更是刺激了她的创作欲望,所以回到上海后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年内,才20出头的年纪,就能写出一系列经典作品。”1949年中共建政,张爱玲在1952年离开上海,再次来港工作及写作,1955年后搭船前往美国纽约,1995年在洛杉矶过世。
时代意义
“我觉得张爱玲不仅仅是个中国文学作家,对她的精确定位应该是放在世界文学的大背景上。”长期研究张爱玲的黄心村教授说。黄心村解释,张爱玲一开始写作就想要当个全球性的作家,所以她用双语写作,并下足功夫。她观察到,1952年张爱玲离开大陆后到了香港,也是双语书写,她的假想读者往往是英语世界的读者,她的后半生中不断的反覆重写、自我翻译,都是在两个语言系统中的探索。研究张爱玲作品数十年,黄心村说,张爱玲可以是个“窗口”,因为,从张爱玲出发可以在现代历史及文学史中读到许多不同的风景,或发现自己的盲点,张爱玲对战争,对革命,对两性,对城市文化都具有预见性,今天看来依然是超前的。
关锦鹏眼中的张爱玲
1994年,改编自张爱玲名著《红玫瑰与白玫瑰》的同名电影获得好评。 此片的香港导演关锦鹏向BBC中文称,“张爱玲貌似尖酸刻薄,其实她将人看得很透,是很厚道有悲悯在其中。”关锦鹏解释,1970年代,中学时期他就开始读张爱玲。身为男同志的他表示,应该是自己“性向”的关系,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可以看到许多女性或人性的细微以及巧思。关锦鹏称,张爱玲的文字很有电影感,并且具有很多层次,并深藏暗机,常常上下句环环相扣,让人拍案叫绝。关锦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作品主角也许是个不怎么正面的男主角,但张爱玲没有将他写成十恶不赦,而是带有悲悯。
这似乎应证了张爱玲当年在上海遭到的负面评论和抨击,认为她作品中缺少惩恶扬善或忠孝仁义,总是风花雪月。当年,张爱玲捍卫自己的作品辩解道:“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容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这些年来,人类到底也这么生活了下来。可见疯狂是疯狂,还是有分寸的。所以我的小说里,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
黄心村教授同意张爱玲的“个人主义”的坚持并不只是肤浅的,纯粹关注自己七情六欲的极端个人主义。她说张爱玲写战争,她是完全个人化,语言也是完全个人化,不被传统历史大叙事拖着走。但她从完全个人化的角度,其实是去看到大历史的另一面,绝对不是琐碎。“或者说,她是从这些琐碎中,看到中国长远的历史脉络并有所感悟,所以她和胡适之之间才能达到那样的共识。”黄心村表示。
上海民间纪念张爱玲
根据台媒“中央社”报道,在张爱玲的故乡上海,最近也有许多民间纪念活动,但几乎没有一场是由官方举办。张爱玲的研究者,中国学者陈子善对台媒说“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超乎我想像”;陈子善又说,中国大陆至今没有出版她被视为反共小说的《秧歌》和《赤地之恋》。另一个原因则是她的前夫,“汉奸”胡兰成,后者比前者更为关键。
事实上,张爱玲反共与否,一直也是各界关注焦点,特别是她过世后,在中国大陆的大受欢迎。台湾文化评论者颜择雅分析,张爱玲1952年决定从上海搬到香港,接连写出许多重点作品,譬如《秧歌》、《浮花浪蕊》等,文章都开始反思新中国成立后,个人的自由“无法适应”集体主义。譬如,在《浮花浪蕊》中,女主角思索着为何要离开新中国,心中想的:“她想是世界末日前夕的感觉。共产党刚来的时候,小市民不知厉害,两三年下来,有点数了。这是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别人手里之后,给在脑后掐住了脖子,一种蠢动蠕动,乘还可以这样,就这样。“不过,也有学者高全之认为,从小说来看,张爱玲虽反对激烈的土地改革,但仍赞同对于财富平均分配的政策。
保存张爱玲
张爱玲过世后,常有关她的遗作或遗稿被发现。在她驻足过的城市中,各种研究机构及学者都努力不懈的挖掘,并试图抢救并保存有她的遗稿或遗物。香港大学档案馆(HKU Archives),便负责张爱玲在香港大学留下的资料及文物。该机构陆续找出张爱玲当年进入港大的学籍资料,以及成绩单等等。从其中张爱玲借书的资料中可以发现,张爱玲读的书中、西都有,品味繁杂,譬如《圣经》,莎士比亚,毛姆(William S. Maugham)的作品、《官场现形记》等,读的书目大大超过课堂书单。
档案馆档案员林建勳(Garfield Lam)说,世界各地的学者、媒体等对张爱玲的追索不曾终止,是该档案馆十分受欢迎的资料,但因此保存工作更加重要。这次黄心村策划《百年爱玲,人文港大:张爱玲百年诞辰纪念文献展》便是充分利用了港大档案馆的资源;她强调,港大的求学经验对其日后的成名至关重要,历史教师佛朗士(Norman France)对她的影响是历史观的建立,文学教授许地山对她的影响是文学史观和文化史观的建立,但目前的研究还不够,考究仍需继续。(转载自BBC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