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问父亲该如何形容亲情,他这样答到:“一个人整天吵你烦你,甚至有时会凶你,可你还是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亲情的产生通常是在一刹那间,争辩当中一次不经意的妥协,冷漠里发现的一种没有暗示的默契,抑或是最无助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那一句问候。
作为新时代成长起来的我们,从儿时就开始慢慢的接受精致的人生,可父亲那一代人绝大部分都在贫困的泥潭里苦苦挣扎过,饥饿先是打造了他们最初的人格,由于生存资源紧缺所带来的人性的变异与侵蚀几乎无法更改,之后,经济模式的转型又将他们抛弃到了改革的洪流当中,他们总有一种被当成试验品的愤恨心理,这也是在他们之间会产生“我弱我有理”的无赖心态的最根本原因之一。
父亲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他的心胸格局超过了当下的很多同龄人。这从他义无反顾的支持我走出去就可以得到答案,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不到五年的时间里,我游历了南方很多的城市。当我把一路上的见闻讲出来时,他还从我的这些阅历当中得出了一个残酷的结论:越是繁华的地方,普通老百姓的生存就越艰难。
父亲对历史有着一种痴迷般的执着,这得益于毛泽东思想在民间的广泛传播。我曾经问过父亲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古代农民起义能推翻一个旧政权,却始终没有办法重建一个新社会?”他以独特的视角指出了农民起义推翻旧政权是一个伪命题。就像隋朝的灭亡,诱因是农民起义,但最本质的原因是上层统治阶级内部由于利益分配不均衡所导致的一种分裂。李唐以外戚的身份窃取了隋朝的江山就是最好的例证。还有人问父亲该如何评价目前的社会,他这样说过:“半现代化半文明社会。”
有一段时间内,我无意中发现,我们兄妹几人与父亲之间那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有很多都是我们适应了社会的需求,而父亲还没有转化过来,当然,我指的是在面对新生事物上,这并不是歧视,而是事实。他仍旧停留在一种逝去的价值观和经济环境所形成的心理和精神世界中,以这样一种并不实际的状态与时代发展当中的人和事进行对接,矛盾重重是自然的。
我们和父亲之间的代沟,看似纠结且无法可解。其实那些分歧并不是某个人的对错,而是一种文化上的冲突。说到底是这个社会更新的太快了,也许一觉醒来,我们对彼此的认识又有了新的看法。我们作为个体,有些人站在了潮头,有些人紧跟时代的步伐,还有些人被时间无情的淘汰–无论物质还是精神–但是这三种人仍然在同一个物理空间下生存,一旦因为某些原因人生出现交叉,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树立终身学习的理念。
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现在的父亲越发的显得孤独与寂寞。他每天吃完饭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他偶尔会想起小时候和同伴们一起在河边嬉笑玩闹;他梦想能再跟着祖父去地里锄草;他渴望时间能在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做短暂的停留;他也怀念祖母过去的谆谆教导;他还思念母亲的无理取闹,唯一不敢幻想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该如何悄然的老去。(文/潘振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