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黄惠娟打小人

黄惠娟和我们永别了!她是军人之后,自然具有强烈的社会意识,热爱自己的民族,在华人社区曾发动并参与无数有益大众的活动。忌者说她有私人目的,出风头,独行独断。我看她做的事样样都对,样样都好。他们所散布的谣言不确且恶,我巴不得把他们拿去打小人。

香港鹅颈桥下有“神婆”收费为人打小人的档摊。香港政府认为是民间风俗、传统文化,故可免小贩牌照。委托人把小人的名字写在纸上,最好加上照片及生辰八字。“打手”上香斋供,手执旧鞋,以鞋跟猛打“小人”,口中念念有词:
打你个小人头,等你有气无地透,日日去撞头;
打你个小人面,等你全家中非典,一生都犯贱;
打你个小人眼,等你一生都撞板,日日给人斩;
打你个小人手,等你有钱不会收,成世都托钵;
打你个小人脚,等你日日敷中药,有鞋没脚穿;
打你个小人肚,等你好心没好报,日日给人告。

我听到黄女士的耗讯后,伤心之余,想马上拿笔写出内心的沉痛,但每天都为工作繁忙,到了最近新冠肺炎肆虐,政府勒令各行停业,才有时间静心思索。她是广东台山人,父亲是国民政府的营长,逃到香港后,创办了大中报。她在香港出生,1967年文化大革命在香港爆发,报馆不幸被烧毁。那时她正读初中,因为家道中落,无法再继续学业,便到衣厂做工人,后来自己开衣厂,生意不错。某年她来加拿大旅行,甚喜加拿大,便申请了移民。到埗后,她在家中替衣厂做样本及替私人做裁缝。

“人死而言其善”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黄惠娟少年失学,缺乏深厚的知识,但她是虔诚的佛教徒,胸怀佛家智慧:

慈悲共容
她认为有大慈大悲心肠的人,才能积善断恶,灾消福来。她常对我说,“如果平时为善,到了有灾难的时候,会大步跨过。”这是她的座右铭。她对长者特别尊敬,长期在颐康、孟尝养老院做义工,又有一班朋友,带老人看病,为他们做翻译、填表等。有时还办廉价旅行团,为老人家带来欢乐。在最后的岁月,她企图组织正式的服务老人团体。

佛家讲究慈悲,甚至延及所有生灵,一条不起眼的小小金鱼,也是生命。有一次黄惠娟在一个金鱼池旁,对面有一团肥红,反着腹浮着。她心中说“金鱼金鱼,过来吧,让我救你。”那金鱼竟然反着游了过来。她把金鱼捞起向它呼气,然后放下水中,那金鱼如获新生,活泼的游开了,围观者无不咄咄称奇。

广结人缘
她善待他人,因此能够广结朋友、善交朋友、交好朋友、交真朋友。在社区工作,如果没有朋友,工作就难以开展,安省第一次订了家庭日公众假期时,她和一班热心的朋友成立了“百行会”,在“大多市中华文化中心”举办了活动,有展览会、表演和晚宴,参与者约二千人。有这样的成绩,因为“百行会”有杰出人才。如此热心有为,有领袖材干的这位女性,是何等难能可贵!她是“自由党”人,有党内人说“如果黄惠娟懂英文,可做议员。”

随缘
她从腰缠万贯畅游加国,到过着平淡生活,处之泰然,认为“命中应有终归有,命中应无终归无。”因为她有随缘的观念,所以无贪、知足、对名利淡泊、对屈辱忍耐,对他人热爱。随缘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对周围的事物,不论是顺境、逆境都安然接受,不为顺境而狂喜,也不因逆境而沮喪,做好自己的工作,努力之后的成果如何,听其自然,不计较得失。

万事皆有缘,不论是人缘、机缘、善缘、恶缘,到处都有,无时不在。“随缘”使黄惠娟对人的高低贵贱,态度没有太大差别。她能以人我共尊的平等角度来包容差异,善于观赏和赞美他人,因此也得到他人的赞美。

黄惠娟的智慧有如清风徐来,让我在忙碌的生活中得到启发和解脱。我与她相处,久而自芳。闭目而思,她声影犹存,令人回想,低叹不已。恍惚间,不由想起一个与她完全相反的人。某先生从大陆游泳偷渡到香港,他毕生就讲一句话, “我受了这么多的苦,我理了自己就算!”人生本是苦海,别人受的苦,不会比他少,只是不讲而已。现在他有资产五百万加币。有一年我向他兜售二张农历新年的餐券。他说“我还没有理好自己呢!”这里牵涉到“达已达人”的问题。“达已”永无止境,要到什么程度才“达已”呢?人生于世,天天有困难要解决。有钱有势的人,问题更大更多。为社会做事,不能等到“达已”之后,而是要在每天面临的困难中,抽出一点时间,一点工夫。交游要审择,我择一个从社会取得五百万而拔一毛以利社会不为的富人,不如择两袖清风的黄惠娟。

今天北美华人社会的文化,以小商人文化为主流,看人以钱为重点。如果一个人的优点不是有钱,别人就会看不起他,视而不见他的优点,反而觉得他有种种不是,接着就说这个人这样那样。以钱取人,失之惠娟。她对闲言闲语,受而不答,闻而不识,但内心甚为困扰,屡次说要退出社区。现在她已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在那里,没有轻蔑、没有妒忌,也没有闲话,只有一片安祥。我想把讲她闲话的人拿去打“小人”。她知道一定不高兴,所以我也只能说说罢了。(文/林达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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