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之所以被称为成年人,是因为他们知道分寸和底线。当吉姆•马蒂斯(Jim Mattis)去年12月辞去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国防部长一职时,他显然早已经受够了。如今,这位退役将军(特朗普政府中曾经的头号“成年人”)表示,他对自己不再服务的政府负有“保持沉默的责任”。有人将马蒂斯的缄默归因于军人的荣誉准则–尽管在特朗普提名他时,他从海军陆战队退役已有两年了。总之,他加入了一小群体之列,这些人本可以揭特朗普的短,但选择不去这样做。
这种自我克制只会加剧美国的民主危机。过去三年来,西方人发现,他们的政治制度与其说依赖法律的神圣性,不如说依赖公职官员的素质。这一点适用于经选举产生的政治人物,也适用于司法、军队和公务员系统中不经选举产生的官员。它涵盖美国等拥有成文宪法的民主国家,也包括英国等依照惯例运作的民主国家。它也适用于退出政府的人士。强健的民主制度的秘诀是它的惯例,而非规则。套用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18世纪英国政治家和哲学家,经常被视为英美保守主义的奠基者–译者注)的话,自由民主制度衰亡的唯一必要条件就是好人袖手旁观。
像马蒂斯这样的人还不少。他最新的回忆录《呼号混乱:学会领导》(Call Sign Chaos: Learning to Lead)曾受到期待,希望其中发出关于特朗普将美国引向何方的警告。结果马蒂斯在书中唯一批评的总统是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称其让政治凌驾于军事战略之上。马蒂斯认为,攻击一位“在任总统”是不合适的。他还认为,他去年辞任国防部长之举,已经充分表明了自己对特朗普的态度。特朗普的首任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也是如此。蒂勒森曾私下称特朗普为“该死的白痴”,但在公开场合基本上保持了缄默。
前特别检察官罗伯特•米勒(Robert Mueller)今年7月就其调查报告向国会作证时,也表现出了类似的温顺。米勒没有澄清足以导致刑事诉讼的448页“通俄案”报告的内容(没几个美国人读过这份报告),而是反复使用“那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之类的回答搪塞。像马蒂斯一样,米勒手里也有一枚“手榴弹”,但他选择了按住保险销。两人都以为国效力数十年为荣。他们似乎都无法改变毕生的习惯,去与特朗普带来的几十年一遇的危险进行较量。美国第45任总统改变了规范,而体制内元老们表现得就像旧规范依然适用一样。
但最大的退让来自当选的共和党人。犹他州参议员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曾称特朗普“虚伪”,是个“骗子”。可以肯定,他私下里仍这样想。但在公开场合,罗姆尼是特朗普多数所做作为的可靠支持者。当特朗普打破另一项惯例–例如要非白人民主党籍女性众议员“回家”–时,罗姆尼的沉默震耳欲聋。他在国会的250名同僚几乎都是如此。只有贾斯廷•阿马什(Justin Amash)一个人站出来反对特朗普。他在拿自己的政治生涯冒险。特朗普已明确表示,他将在初选阶段支持一名挑战者夺下阿马什的席位。
这与上周英国议会21名保守党“反叛者”的自我牺牲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投票反对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他们将被开除出保守党。该党元老级人物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 Clarke)表示:“没错,我已经认不出这个党。它被一个没有底线的人物接管了。”克拉克1970年当选下议院议员时约翰逊只有6岁。与阿马什不同,克拉克已接近自己政治生涯的终点。但与马蒂斯不同,他准备公开对当权者道出真相。
重要的教训是,民主不是一条军事指挥链。民主制度的成败取决于公仆们的行为。就在出版回忆录前不久,马蒂斯重新加入了通用动力公司(General Dynamics)董事会,后者是美国最大的军工承包商之一。马蒂斯对通用动力的价值与他能对美国民主的未来说些什么的价值呈负相关性。他越是多说不利于特朗普的话,他所在的公司就越可能遭殃。(转载自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