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固定收益产品领域,负收益率债券占的比重越来越大,也仍然未能提振经济活动。但市场继续呼吁欧洲央行(ECB)和美联储(Fed)放松货币政策。不清楚各国央行为何要继续顺应这种呼声。公平地说,鉴于德国正徘徊在衰退的边缘,欧洲央行显然有采取政策行动的需求。但由于德国公债收益率已全线为负,使之进一步走低不太可能防范通缩、鼓励放贷或推动经济复苏。欧洲央行多年来的激进宽松货币政策已使利率大幅下调。负存款利率阻碍、而不是促进银行放贷,降低了欧洲央行利用传统货币政策工具有效应对负面经济形势的能力。货币政策的效力已达到极限。
当然,这些欧洲央行都知道。那么,为什么它要继续放松货币政策呢?答案很简单,更宽松的货币政策往往会使一国的货币贬值,而外汇渠道已成为欧洲央行为数不多的提振欧元区经济的途径之一。10年前各国央行开始采取非常规货币政策,推动利率降至创纪录低点,同时财政政策受到了政治因素的制约,这使得它们在下一轮衰退来临时几乎别无选择,只能暗中利用利率来针对货币做文章。从量化宽松走到这一步是顺理成章的。欧元走弱可以起到“减震器”的作用,通过改善外部环境,缓和欧元区内部经济疲弱带来的冲击。然而,这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其他央行也必须降息,跟上邻国的举措,以防止本币升值。
美中贸易冲突带来了进一步的复杂性。中国决定允许人民币贬值、使之起到“自动稳定器”的作用,给其他亚洲央行制造了摩擦,迫使它们进行竞争性贬值:这是一种“以邻为壑”的政策。过去几个月,多家央行相继放松货币政策。全球货币政策同步的团结画面不复存在。就美联储而言,它不太想实施激进的货币刺激政策,这是可以理解的。
在经济活动放缓的情况下,美国消费者一直保持着韧性,这似乎表明问题不在于利率过高。如果美联储允许利率与欧洲央行的利率相差太远,美元就会走强。特朗普总统一直提防其他国家想要“占美国便宜”,所以他越来越愤怒。对于特朗普而言,遗憾的是,全球经济下滑为货币战争创造了完美的条件。美国将努力参加这场逐底竞争,但它或许是跑得最慢的选手。
全球经济增长放缓不利于像美元这样的周期性货币开启下行趋势,而在市场动荡时期,资金流向安全资产明显加大了美元的上行力量。特朗普总统应该自省–促使投资者寻求安全资产的正是这场由美国引发的贸易战。此外,近16万亿美元债券的收益率为负,1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虽说仅为1.5%,却已是相对较高。美国必然会吸引资本,从而推动美元走高。
利率下降的隐患在于投资者可能做出风险更高的行为。在欧洲和日本,负利率驱使投资者寻求任何一种收益。因此,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冒险进入债券市场中风险更高的领域。鉴于监管限制让很多投资者只能投资于投资级债券,美国BBB级债券自然是他们的选择。然而,如果美国经济最终陷入衰退,被迫卖出的投资者会发现,他们的退路很狭窄,而且越来越窄。在这场发生在货币和收益率领域的逐底竞争中,财政刺激显然有“断路器”功能。市场正使得各国更容易举债,但各国政府对此仍然极其不情愿。
企业也未能利用负收益率。到目前为止,只有少数公司在初级市场锁定了负收益率。企业似乎对经济环境、对自己增加杠杆将面临的风险都感到担忧。然而,如果负收益率长期盛行,企业肯定会着眼于债券市场、而不是股票市场。当你借钱还有回报时,你为什么要去考虑公开发行呢?这将缔造一个陌生的环境:可供投资的上市公司的“预备队伍”将变得零零落落没几家。难以独自生存的公司将获得延长的救助期限,高估值将支撑它们,而这种高估值将完完全全来自处于创纪录低位的债务利率。各国央行多年前踏上非常规货币政策的漫漫长路时,就是希望打造这样的世界吗?(转载自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