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领导的印度人民党(Bharatiya Janata party)在2014年印度大选中取得压倒性胜利时，许多人认为，这是一个特殊的一次性事件，其发生源自选民因经济不稳定和腐败问题对当时执政的国大党(Congress Party)产生愤怒情绪。但他在近日以压倒性多数赢得连任，很明显就是一个根本性变化的先兆–这一变化不亚于印度政治格局的重新洗牌。
印度人民党–一个有百年历史的民族主义运动的政治分支–已取代国大党而成为印度的主要政治力量。国大党曾领导印度的反殖民主义运动，并在印度独立后主导印度公共生活几十年。印度人民党的两连胜使其成为除国大党外首个在议会中连续两次赢得一党多数地位的政党。“从本质上来说，这等于国大党的主导地位被人民党的主导地位彻底取代，”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政治学教授坎禅•钱德拉(Kanchan Chandra)表示。
选民的这一抉择有力地肯定了公众对莫迪的信心。这位茶商的儿子将自己描述为国家的守门人，他以苦行主义的誓言、异常充沛的精力、以及改善印度物质和经济前景的努力俘获了印度人的心。“2019年取得一党多数比2014年取得这一地位的意义更为重大，”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研究员萨达南德姆•杜海(Sadanand Dhume)说，“你可以将2014年那场胜利归因于(前总理)曼莫汉•辛格(Manmohan Singh)政府不受欢迎。但你只能将2019年的胜利归功于莫迪的人气。”
凭借熟练使用社交媒体(包括他自己的纳伦德拉•莫迪“应用”)、每月一次的全国广播讲话、主流媒体和其他批评人士的支持，莫迪一直保持勤政、善意和廉洁的形象。人们看到，为实现印度的现代化，提升印度的全球地位，他不知疲倦地出访世界各地，与国际领导人热烈拥抱。“就驾驭整个政治领域、持续保持高水平人气的能力而言，我们现在拥有一位完全占据主导地位的政治领袖。在英迪拉•甘地(Indira Gandhi)之后，我们还从未看到类似人物，”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南亚项目主管米兰•瓦伊什纳夫(Milan Vaishnav)说。
但是，印度人民党大获全胜似乎也标志着一种印度理念的崛起。这种理念从根本上背离了反殖民主义运动领袖圣雄甘地(Mahatma Gandhi)及其政治继承人、印度独立后首位总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Jawaharlal Nehru)提出的愿景。他们认为，最能保障印度利益的是一个世俗国家，由它来管理一个多种宗教和语言并存、人人拥有平等公民权的社会。
但是莫迪、人民党主席阿米特•沙阿(Amit Shah)和其他人民党领导人长期以来一直是右翼团体“民族卫队”(Rashtriya Swayamsevak Sangh)的活跃分子。这个于1925年成立的团体的主要信仰是，印度应该成为以印度教为主要信仰的国家，印度教徒的权利应该优先于穆斯林和基督徒，并将异教徒视为对印度教社会的威胁。“在尼赫鲁当政时期，印度从来就不是特为印度教徒准备的家园，而是所有人的家园，”钱德拉表示，“现在，印度实际上出现了一种新的民族主义。这显然是一种印度教民族主义思想，且这种思想现在已经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在莫迪第一次竞选总理的过程中，这些思想被淡化了，当时他把重点放在经济抱负方面，并充分利用了公众对腐败的愤怒。但是，在这次选举中，印度主要是一个印度教国家的想法被更为明确地表达出来，尤其是在印度人民党通过社交媒体进行的充满反穆斯林言论的恶毒宣传中。现在的问题是，在人们指望莫迪兑现增加就业和经济机会的最初承诺之际，莫迪将如何利用他再次赢得的、并且得到强化的权力。“我们目前处于一个完全未知的区域，”杜海表示，“我们不知道一个复兴主义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在取得一党多数的第二任期内，会选择用这种不受约束的权力来做什么。”
印度正面临严重的经济挑战，包括增长放缓、财政赤字居高不下、私人投资乏力、金融体系疲软且不稳定。莫迪尚未谈到有计划进行新一轮重大改革，比如出售不盈利的国有企业、放松劳动法的限制性条款、实现土地市场现代化、或清理国家主导的银行体系。预计他最初会采取修修补补的方式，进一步对税收体系和破产法院进行小规模改革，但这可能不足以释放印度的增长潜力。“这是人民党再次当选最大的下行风险之一，”瓦伊什纳夫说，“事实上，内阁级别官员中没有一个在充当政府经济改革的指南针。由于担心会形成另一个权力中心，他们到目前为止一直不愿意让能够担任这一角色的人士进入内阁。”
但莫迪也可能面临来自核心支持者不断增加的压力，要求他对右翼一些政治优先事项采取行动，这可能会成为导致支持者出现分化的一个干扰因素。沙阿已经承诺开始建立全国公民登记册，这可能成为剥夺印度无数穆斯林权利的工具。印度可能还会采取行动修订宪法，结束穆斯林占多数的克什米尔地区的特殊地位，允许全国各地的印度人在那里购置房产并定居。
“这个共和国的叙事……已经被重写，再改回来将会十分困难，”《邪恶的共和国》(Malevolent Republic)一书的作者卡皮尔•考默莱迪(Kapil Komireddi)表示，“曾几何时，在这个国家，作一名印度教民族主义者或‘民族卫队’成员是一种耻辱。现在，作一名世俗主义者是一种耻辱，”他补充说。“如果你是世俗主义者，你就是替穆斯林侵略者的罪行和印巴分治产生的创伤进行辩护的人。”(转载自FT中文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