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恐袭事件的警示

谁也未曾料到,素以族群和谐、社会安宁著称的位于地球边缘的太平洋岛国新西兰,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成为国际舆论的焦点。3月15日,克赖斯特彻奇市发生了新西兰自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恐怖袭击,当地两座清真寺遭遇大规模射击,至少造成50人死亡。

根据现有信息,枪手为三名澳大利亚籍白人男青年,被杀者系穆斯林。毋庸置疑,无论杀戮者是何种族,持何政治立场与宗教信仰,基于何种具体诉求,只要是对手无寸铁的平民进行杀戮,便可以板上钉钉地将这种行径定义为恐怖主义。因为,世间没有人有权视他人的生命如草芥。正如新西兰总理阿德恩在新闻发布会上所表示的,此次枪击案为一起恐怖袭击事件。

随后,本次恐袭事件主要实施者布伦顿•塔兰特事先精心准备的一份名为《大置换》(The Great Replacement,意指鸠占鹊巢,现在要鹊归己巢)的宣告书在社交媒体广为传播。这份长达73页的宣言开篇即引用诗人狄兰•托马斯的名句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并对其进行改写。塔伦特以先知口吻向末日宣战,言语间充满战斗性,不禁让人想到了“千禧年主义”。他把这个他难以接受的世界的问题归咎于移民:“这是民族的置换。这是文化的置换。这是种族的置换。”他认为白人种族已到了即将灭绝的危险境地。他主张欧洲应回归家庭本位,多生多育以抵御移民(主要指穆斯林)在欧洲的人口扩张,进而达到置换的目的。他貌似“深刻”地提出,应无条件地纠正因享乐主义和虚无主义的个人主义所带来的种种灾难。

塔兰特还回忆了自己暗淡的成长轨迹。助其走上恐怖主义道路的是其欧洲旅行经历,尤其在法国见到移民(非白人)对白人的大量替代,他无比震惊。尽管他是澳大利亚人,但他认为母国与欧洲其它殖民地一样,属于欧洲的分支,他个人流的是欧洲人的血。他认为,通过传统的民主途径和政治程序已难以解决欧洲白人种族灭绝的危机,唯有通过这种极端方式把“入侵者”从人世间抹掉。在这份宣言书以及他Twitter账号上展示的枪支、弹夹和装备里,出现了大量事件和人名,这些事件和人物,无论古今,无论是针对白人的恐袭事件的受害者,还是他眼里的制造针对非白人恐袭事件的“英雄”,无一不是在表达他欲让多元群体保持与白人的分立、不要融合的政治主张。他还分享了他的两位偶像,英国法西斯主义者奥斯瓦尔德•莫斯利爵士和美国右翼民粹主义黑人女性评论家坎迪斯•欧文斯的观点。整个文本呈现出较为浓重的宗教情绪,但他不承认自己是基督徒,亦不承认自己是保守主义者(右翼)。

总体感觉28岁的塔兰特,政治观念相当不成熟,对其反对和热衷的各种意识形态一知半解。深入阅读这份宣言书,不复一开始的先知意味,拉拉杂杂,凌乱不堪。可以确定的是,非基督徒的他,发动的这场恐袭,无关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之间的宗教纷争。他看上去更像是个社会边缘人,自身境遇欠佳,有着反社会人格,想做一件震动世界的事情(正如他在宣言书中所言,他预计他的杀戮行为所造成的震荡将持续若干年)。于是,身为白人的他,牵强附会地桥接起历史观念与现实语境,搭上白人至上主义和右翼民粹的激进主义便车,成就这番疯狂的恐袭“伟业”。

毋庸置疑,针对此种反社会人格的恐怖主义,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赋予其意义,也即,他的行为毫无意义!不给他孜孜以求的公开审判,不报道他的所作所为,不给他沾沾自喜于操弄了这番跨种族、跨地域、跨宗教、跨文化宏阔议题的机会。世人应该正视他造成的伤害,蔑视他邪恶的灵魂,无视他鼓吹的思想,让他引以为傲的“成就感”一文不值,让他在余生的每一天里不断质疑自己的所作所为。

当然,此次恐袭造成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不仅是新西兰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对全世界的影响亦然。舆论普遍认为此次恐袭是自9•11以来最大的恐怖主义事件之一。从媒介的传播范式看,不言而喻。

9•11时代尚属于大众传播时代,当年双子塔倒塌的镜头在电视中被反复播放,引发西方民众恐惧和全球关注,大众传播中的恐怖主义传播时代自此开始。到了当下社交媒体时代,恐怖主义传播又有了鲜明的社交媒体属性。以此次恐袭事件为例,塔兰特将整个杀戮过程在社交媒体上直播,其血腥场面因现代技术的飞跃而得以放大,且愈发引发民众的恐慌心理。可以说,社交媒体和枪一起成为塔兰特最重要的两样恐袭工具。事后,恐袭视频还在Facebook、YouTube和Twitter等社交媒体上广为流布,引发舆论对社交平台对有害内容管制不利的批判。这涉及另一个宏阔议题:当言论自由与更高层面的公共利益发生冲突时,在权衡之后,应秉持怎样的媒介传播伦理。另外,恐怖主义者还可以自建社交网页、聊天室,或者利用上述社交平台招募恐怖分子,筹集活动资金,谋划恐怖行动。

不得不承认,社交媒体是当下恐怖主义针对大众传播的最流行、最为有效的渠道之一,它强化了恐怖主义通过线上扩散实现恐怖传播的效果。在恐怖主义者看来,杀戮本身带来的流血与死亡,远没有通过社交媒体获得的大众关注来得重要。只有引发大面积的受众关注,才能带来社会性不安与恐慌心理。恐怖主义者认为西方的代议制民主和既定政治程序无法满足自己的需要,于是转向通过暴力与媒介的“共鸣”,以求达成其社会影响。

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事恐怕是有可能开启恐怖主义的“潘多拉之盒”。全球各个角落,持各种意识形态的恐怖主义,将我方唱罢你登场。而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伊斯兰恐怖组织可能报复,极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组织极有可能春风吹又生。另一方面,白人至上主义种族主义也会继续抬头,这些丧心病狂的人甚至会鼓吹现代“十字军东征”。

人类自21世纪以来,恐怖主义的幽灵如影随形尾大不掉。尤其在全球化的今天,恐怖主义者借助社交媒体,使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法置身事外,并痴心妄想试图毁灭整个人类文明。面对此种疯狂举止,人类必须携起手来,抛弃宗教信仰、政治观念和意识形态的歧见与纷争,直面共同的敌人,使我们每一个人都走出恐怖主义的阴影。(转载自FT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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