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夏天,一艘极不寻常的大船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港口城市长滩起航。这艘船向太平洋中部驶去。船的拥有者夸下海口,说这艘船预示着一个革命性的新产业将在海面下诞生。这艘船配备了高耸的钻井架和最新的钻机齿轮,它将穿过漆黑的深海,获取沉睡在海底的令人惊叹的财富。人类一直梦想开启采矿的新边界,据宣称,这艘船的起航迈出了迄今为止最勇敢的一步:从海底岩石中开采贵重金属。
在公关的欢声雀跃中,却存在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整个勘探是一场骗局。这是一场令人震惊的冷战时期的大骗局,但却留下了一笔遗产,在近半个世纪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登上这艘大船,船员们的真正目标是寻找一艘失踪的苏联军舰。六年前,K-129潜艇在运送弹道核弹时,沉没在夏威夷西北部约2,400公里处。苏联人经过大规模搜寻依然一无所获,而一个美国的水下监听网却探测到一次爆炸声,最终把美国团队引向了这艘沉船。沉船位于5千米深的海底,比此前所有打捞行动到达的位置都要深。毫无疑问,那些武器和绝密电码本根本无法触及。
然而,在争夺军事上的有利地位中,这艘潜艇就是无价之宝–美国有机会勘察莫斯科的核弹,并侵入其海军通信。为了寻回这艘潜艇,中情局密谋了一项大胆的计划,即亚速尔计划 (Project Azorian)。打捞潜艇已经很困难了,然而还有另一个挑战–不能让苏联人察觉。间谍们需要制造一个烟幕弹,他们假装在探索能否在深海采矿。公关活动传递出一个讯息:美国坚定致力于寻找锰结核。这些土豆大小的石块散布在广阔的深海平原上。这需要一个名义上的负责人–一个富有而能说会道的人。隐居的亿万富翁、发明家休斯(Howard Hughes)成为了完美人选。
休斯同意加入这项计划,并以他的名义设计了一艘独特的船。对外声称,船上配有挖掘海底所需的一切装备。不为人知的是,格洛玛勘探者号还安装了007电影中那样精妙的设备。船体装有几个巨大的门,可以摆动分开形成一个”月池”,这样,一个水下开口足以容纳苏联潜艇并保持隐蔽。船内藏有一辆”打捞车”,车上有一组巨型钢爪,用来夹住潜艇并将其固定。直到1974年,中情局才做好打捞准备。距潜艇沉没已经6年。这一计划耗资5亿美元–这个价格足以建造两艘航空母舰,或者支付把阿波罗号发射到月球的花费。从未有人尝试过在如此深的地方进行这样大规模的作业。潜艇自重接近2,000吨,而长达5公里、用于拖起潜艇的厚钢管又加重了负担。
需要新的装置系统来固定格洛玛勘探者号的位置,同时处理巨大的负载。船上的每个人都很紧张。夏普(Dave Sharp)是中情局为数不多的乐于谈论这一计划的人,他告诉我,汹涌的大海随时可能把这艘怪船冲垮,真是”太可怕了”。但更需要警惕的还是苏联人的怀疑。为了让他们相信休斯真的对锰结核感兴趣,公司高管被派去参加各种海底采矿的会议,并在会上详细描述了开采锰结核的计划。”我们让海底采矿看起来更可信,”夏普说。”确实误导了很多人,而且这个故事这么久都没有被戳穿,真让人惊讶。”
故事编的太好,就连美国的大学都开设了深海采矿的课程,相关公司的股价也有了增长。”人们想,’如果休斯进军了这个行业,那我们也要加入’,”夏普说。”我们还真采集到了一些锰结核,”他回忆说,这很幸运,因为苏联间谍日夜值守,有一次甚至凑到跟前来偷听美国人的谈话。”我们发现他们靠近时,就开始谈论锰结核,比如’这一块不错’,听起来像是我们在检查锰结核。”另一件麻烦事出现了。执行计划需要风平浪静的天气,只有夏天才可能。然而在1974年夏天,计划即将开始时,美国总统尼克森(Richard Nixon)正在莫斯科出席一个和平调解峰会。如果在这个关头发现盗窃苏联潜艇可就糟了,所以尼克森坚持,必须在他离开苏联后才能实施计划。那是7月3日。格洛玛勘探者号已经就位,第二天绞车就转动起来。
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夏普回忆,泵和连接钢管接连破碎。船承受着巨大的震动,“打捞车”在“海浪中前后摇摆,不停撞击船体”。但在7月30日,夏普看到了水下摄像机传回的潜艇的画面,还有“几十只爬行的蟹状甲壳动物”和一条看起来像鲨鱼的大白鱼。不可思议的是,巨型钢爪成功抓住了潜艇。但灾难也随之袭来。在将潜艇吊起时,由于压力过大,一只钢爪折断,潜艇又滑回了海底。最终只有潜艇的前部被打捞上来。发现了6具苏联潜艇水兵的尸体,后来举行了正式的海葬。但从未发现核弹和电码本。
中情局的官方历史声称,这次行动是冷战期间最大的间谍行动之一。而这一行动耗资巨大,很快就有人对它的价值产生了质疑。一年后,一些耸人听闻的细节被公之于众,继续打捞的计划被搁浅。正如夏普所说,深海采矿这一假像被戳穿,让其他矿业公司和一些联合国外交官都“猝不及防”,这些外交官正在就未来海洋矿物权利进行谈判。股价在一片谴责声中大跌。深海采矿的理念可能因此受到影响。但其实这也证明,有了巧妙的工程和慷慨的预算,深海采矿是可以实现的。“确实很难,但我们证明了这是可以做到的,”夏普说。
在巴布亚新几内亚(Papua New Guinea)一个停满船只的港口里,奇瓦(Leslie Kewa)坐在有空调的船舱内,通过操纵杆来控制一台房子大小的机器。距中情局伪装海底采矿已经快半个世纪,而他要将其变成现实。奇瓦来自巴布亚新矶内亚偏远高原地区的一个村庄,他体格健壮,面色和蔼。在这个极端贫穷的国家,他的成长环境相对安逸,因为他的父亲和家族的其他男性都在矿业工作。奇瓦成了操作大型设备的一名专家。但眼前的这台机器与众不同,它的旋转钢齿具有破坏力,威力几乎同等于电影《疯狂的麦克斯》(Mad Max)里的装备,它可以应有在人类无法企及的地方。奇瓦动了动指尖,发出第一个指令,机器碾碎了外面的土地,他承认有点害怕。
他正在通过这些初步尝试来学习远程控制机器,闭路电视向他展示巨型钢轨一步一步前进的方向。”我习惯了机器在我手中的感觉,所以依赖设备和萤幕对我来说很难,”奇瓦说。
Image caption 奇瓦动动指尖,就可以远程控制机器。如果工作按计划在明年开始,奇瓦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在世界上第一座深海矿场凿破岩石的人。但他别无选择。这台机器很快就会在约2公里深的漆黑海底中部署,而不是应用在陆地上露天矿场的巨大矿井中。如果工作按计划在明年开始,奇瓦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在世界上第一座深海矿场凿破岩石的人。
这个计划由加拿大的鹦鹉螺矿业公司(Nautilus Minerals)运营,指挥船停泊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俾斯麦的热带海域。 三台大型机器将被安置到海底火山的斜坡上。在那里,这些机器会见识到海底热泉中被覆盖的绵延的海床。这些奇怪扭曲的烟囱状物体是由岩石中喷出的沸水形成的。和多数海底热泉一样,这片区域富含数量惊人的贵重金属。这里被命名为索瓦拉1号(Solwara1),在当地语言里意为”盐水”。
而海底热泉孕育了丰富的海洋生物群落–蜗牛、蠕虫和虾。经过进化,它们已经可以应对非常特殊的条件。在某些情况下,这些生物极其罕见,这就是深海采矿的前景极具争议的原因。奇瓦的计划是引导采矿机的钢齿逐一捣毁海底热泉,并将其碾碎。碾碎后的石块必须足够小,才能通过管线传送回海面。此后,设于船上的加工厂会对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大量铜和黄金颗粒进行搅拌。 一家中国公司已经同意购买这批货。一旦索瓦拉1号的矿产被提取出来,机器将转移到附近依次排开的的另外十几个开采点。海床上的矿石非常丰富。 陆地上的典型铜矿或金矿中挖出的原料,每吨只能产出一小部分有用的金属。相比之下,巴布亚新几内亚附近的海底热泉中蕴含的有用矿产,至少能产出多于陆地上10倍的量。
黄金和其他许多金属也是如此。 一个日本勘探队在冲绳附近的一片海底热泉中发现了大量的锌,足够日本使用一整年。 开采项目负责人直至开采结束才公布消息,确实让采矿业大吃一惊 。鹦鹉螺矿业公司预测,到2030年,仅开采铜这一种矿产,全世界蓬勃发展的海底采矿业的价值就可能达到每年300亿美元。该公司声称,小范围的海底采矿更环保。 与海底采矿相比,陆地采矿将会破坏矿区的大片树木和地表土壤。
对巴布亚新几内亚政府而言,作为合资伙伴可以获得急需的收入,这样的吸引力显而易见 。鹦鹉螺公司已经同意将一部分收益分给地方政府,让普通民众受益。但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采矿历史并不能激发人们的信心。 尽管从山上大规模开采矿石,数百万人的生活仍远低于贫困线。对某些人而言,冒险进入大海会给宝贵的水域带来危险。梅苏拉姆(Jonathan Mesulam)在看报纸上的商业新闻时,第一次听说深海采矿。这个故事让他震惊。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新爱尔兰岛出生、长大的梅苏拉姆发现,索瓦拉1号的地点距离他家的岸边只有约25公里。”刚读到这篇报导我就惊呆了,”梅苏拉姆说。
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许多地方一样,他的村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热带天堂。 棕榈树俯瞰着蓝色的浅滩,木渔船躺在金色的沙滩上。但这种美掩盖了长期欠发达的问题。 人们住在竹子和西米叶制成的房屋里。梅苏拉姆当上中学老师后生活状况大为改善,但他已经离开城市回到家乡,与海洋采矿作斗争。”我们与大海密不可分,”他说。 “大海已经成为了我们世代相传的文化的一部分,海洋的传统知识可追溯到我们的祖先。”梅苏拉姆说,沿海居民靠捕鱼为生,如果海水里充满了采矿产生的尘土,或者被污染,捕鱼业就可能受到威胁。他说这段话时语气很轻,彬彬有礼。
巴布亚新几内亚有数千人以捕捉金枪鱼为业。 新爱尔兰岛的村庄以”鲨鱼呼唤”(Shark calling)的独特做法而闻名–当地渔民引诱金枪鱼靠近他们的船只,并在将他们拖入船舱前抚慰他们。梅苏拉姆说,海底开采可能会让整个捕鱼业”受到严重损害”。他成为了运动团体”索瓦拉战士联盟(Solwara Warriors Alliance)”的领军人物,该团体正在反对鹦鹉螺矿业公司。鹦鹉螺矿业公司则表示,在约2公里的深海处,采矿地点将远低于任何重要鱼类的栖息层,不会对它们产生影响。”我们要进行采矿作业的地方又冷又黑,”鹦鹉螺矿业的一名高管说。”那里没有金枪鱼,它们需要的是靠近海面的环境,和海底完全不同。”
在多次公开会议上,鹦鹉螺矿业一再强调这一保证。他们还出资改善和居民的关系,支付流动医疗服务,甚至出资修建了一座桥。在梅苏拉姆看来,这不过是公关手段。他认为海底采矿是”实验性的”–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后果。一些教会和政客都站在他这边。但他对抗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世界对重要矿产的需求激增,数量之大令人难以置信。因未能有效解决空气污染问题,各国政府一直备受指责。为此,各国政府正在为清洁能源汽车制定新的标准。 这意味着未来几年将诞生数百万辆电动汽车。
所有的电池、接线、处理器和充电站都需要原材料。 去年,德国巨头大众汽车(Volkswagen)试图垄断钴市场。 锂的供应也十分抢手。 市场对铜的需求从未如此之大。风能、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得到快速应用,每台风力发电机和太阳能板都需要那些重要金属。 再加上消费类电子产品的繁荣,这些原材料的未来供应确实引人担忧。到2025年,大众汽车预计将需要目前全球钴供应量的三分之一,以满足电动汽车的生产。
大型电池工厂正在建设中–比如特斯拉公司(Tesla)的CEO马斯克(Elon Musk)那座著名的超级工厂(Gigafactory)–他们对钴的需求同样巨大。英国国家海洋学中心(National Oceanography Centre)的地质学家莫顿(Bram Murton)表示,如果到2040年欧洲道路上都是电动汽车,并且使用的是与特斯拉3号(Model 3)相同类型的电池,那么所需的钴将是目前产量的28倍。
目前,全球超过60%的钴来自刚果民主共和国。 几十年来,针对其采矿业腐败和侵犯人权的指控从未停止。去年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称,有年仅7岁的儿童在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钴矿里工作,”他们在狭窄的人造隧道中工作,面临致命的事故和患上严重肺部疾病的风险”。 微软(Microsoft)、雷诺(Renault)和华为(Huawei)等公司都未能核查他们的钴供应是否涉及童工。 这些公司都承诺要改进体系以审查钴的来源。
海洋开采的倡导者也指出了陆地矿与海底矿在规模上的区别。 美国犹他州的肯尼科特(Kennecott)、智利的丘基卡马塔(Chuquicamata)和埃斯康迪达(Escondida)都在地面上形成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大洞。 这些大洞绵延近4公里,深度达645米至1200米。相比之下,巴布亚新几内亚海域的索瓦拉1号矿小了许多–直径350米,深20米。国际海底管理局(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是联合国设立的一个管理深海采矿的机构,秘书长洛奇(Michael Lodge)认为,有一个明确的方案可以继续推进。”大规模开矿会摧毁村庄,改变河流,污染水道,铲平整座山脉,这些需要数千年的时间恢复。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 海底采矿则可以避免这一切。”
19世纪晚期,英国皇家海军一艘名为”挑战者号”(HMS Challenger)的军舰去执行一次开拓性的探险任务,这是人类第一次意识到海底可能蕴藏着一个矿物宝库。 这艘船不是去探索海岸上的新大陆,而是去勘探海洋。船上的科学家在大西洋中发现了水下山脉,并且确定了深海中有生命存在。 而最意外的发现也许来自海底。海床被疏浚后,网里捞起了鲨鱼的牙齿、鲸鱼的耳骨,还有一些小石块。 这些小石块最初被描述为”结核结石(Nodular concretions)”,看起来有点像鹅卵石,但最后得知,大片大片的小石头出现在沙子和沉积物上。1877年,考察队的一名科学家穆雷(John Murray)在曼彻斯特的一次演讲中说,这些石块的成分是锰、铁和镍。后来的考察证实,这些锰结核散落分布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海底。 上世纪50年代,世界人口激增,研究人员将注意力转向这些潜在的资源。
美国海洋地质学家梅洛(John Mero)在1964年出版的一本书中写道,这些锰结核数量相当丰富,即使只有10%可以开采,它们也将为200亿人口提供可使用”几千年”的重要金属。那时锰结核还无法获取,其价格甚至还不能与开采成本相匹配。但梅洛已经开启了一个新的思路。1967年11月1日,一个联合国委员会在纽约召开会议,岛国马尔他的大使受邀发言。 帕尔多(Arvid Pardo)博士面临艰苦的斗争。 他提议,深海应该保持宁静,矿产财富应该由全人类共享。一些国家的代表团已经表示反对,但帕尔多做好了充分准备。他的发言激情洋溢,情感充沛。 他说,黑暗的海洋”如同生命的子宫”。 然后,他引述了梅洛对结核的研究–海底尚未触及数十亿个含量”惊人”的结核,包含了足以持续两万年的铝,可持续10万年的锆,以及可持续20万年的钴。
帕尔多提出了一个激进的建议–必须把从深海采矿中获得的收入分配一分部给发展中国家。 这个有争议的概念被讨论了数十年。但是今天,帕尔多的愿景正在成为现实。因为联合国国际海底管理局(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已经绘制出地图,将海洋划分成不同的区块。共有29个勘探区,获得了15年的矿产勘探许可。这些区域跨越了太平洋、大西洋和印度洋,海底总面积达到了惊人的130万平方公里。 来自19个国家的公司已经付费,获得了勘探权。
其中中国公司有四家, 俄罗斯和韩国各有三家,法国和德国有两家。英国也有两家,其中一家公司名为英国海底资源(UK Seabed Resources)。 该公司的所有者马丁(Lockheed Martin)与锰结核有一段有趣的渊源。 该公司正是中央情报局秘密雇用的打捞苏联潜艇的承包商之一–自那时起,它一直对锰结核保持着真正的兴趣。国际海底管理局秘书长洛奇(Michael Lodge)说,尽管海底采矿尚未开始,但几十个研究考察队正在”紧密开展工作”。在对国际海域的海底开采之前,总部设在牙买加的国际海底管理局(ISA)必须先制定一套规则, 规定有哪些环保举措,以及将向贫穷国家分配多少资金。那些靠近岸边的海域采矿公司(如巴布亚新几内亚或日本的矿业公司)则不必等待,因为各国政府有权决定在自己的领海做什么。
每个勘探区必须先进行生态评估,才能开始深海采矿作业。 一拥而上的海底采矿也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获取了大量生物资讯,那些生物生存在世界上极少有人探索的地区。其中包含数千个新物种,从海绵动物到甲壳类动物。在德国森肯伯格研究所(Senckenberg Research Institute)工作的马丁内斯(Pedro Martinez)在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的一次会议上称,在深海发现的数百种生物对科学而言都是全新的。 “我们甚至没有这些物种的名称……没有书可以识别它们。”他声称:”深海平原的生物多样性可能是海洋之最,也许还是地球之最。”
一个新兴的科学共识是,要进行开采的海底–无论是海底热泉还是结核田–都是蓬勃的、有着复杂生态系统的栖息地。 而且大部分仍然是未知的。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海洋生物学家格罗弗(Adrian Glover)有一个类比。 想象一下,你坐在一个漂浮的热气球里调查一片热带雨林。 一场大雾让这项工作变得更艰难。 而你所能做的只是随机选几个地方,放下一个桶,捞起奇怪的树枝和大量泥土。”想想你错过的一切,”他说。 “深海调查正是如此。”
一些勘探考察队刻意隐瞒了他们关于海洋生物的发现。 很少有企业会提供资金让生物学家公布详细的考察结果。 但格罗弗乐观地认为,”在他们不知道一些区域生存着哪些生物之前”,不允许进行采矿,他说,”我们确实需要对深海有一个基本的了解,而我们现在还没有做到。”危险在于,在我们还没有了解海洋生物学之前,有些物种已经被消灭了。举个例子,有一种叫霍夫蟹的毛蟹,生活在印度洋一个叫”龙气”的海底热泉中,这是中国获准采矿的地区。 虽然霍夫蟹与其他地方的螃蟹很相似,但这种特殊的变种或许是独一无二的。鳞足蜗牛是另一种罕见的生物,目前只知道它生存在海洋中的两个地方,而这两处都被获准进行采矿。鳞足蜗牛也许不是海洋生物保护最具代表性的标志,但之后证明,这种生物对生态系统意义重大,并且有药用价值。已知有些深海生物含有大量可用于对抗阿尔茨海默症(Alzheimers)的物质。
海底开矿会对海洋生物产生怎样影响?大型挖掘机会在海底轰鸣作业,摧毁海底热泉或者吸走结核,破坏力极大。洛奇承认这一点,但也表示,与浩瀚的海洋相比,受影响的地区微乎其微 –“还不到半个百分点” ,而且大片海域已经被划为保护区,禁止开发。但许多生物学家仍然对未来表示担忧。挖掘机所到之处,生物栖息地将荡然无存。最近,一些顶尖的海洋科学家警告,”无法避免,甚至难以挽回”生物多样性遭受的损失。
海底开采将产生大量升腾的尘埃–就像采石场上空笼罩的灰尘。因此,受影响的海洋生物会远远超出矿区的范围。德国联邦地球科学和自然资源研究所(Federal Institute for Geosciences and Natural Resources)的文克(Annemiek Vink)和她的同事运用电脑模型来评估结核开采的后果。 他们假设大型采矿机与并排的五台推土机一样宽,来势汹汹向海底推进。这样的采矿机每小时可以卷起1,000吨沉渣。文克估计,10天之内,一层薄薄的尘土就会在12公里以外的海底沉降,覆盖那里的一切生物。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的那次会议上公布的一项研究表明,采矿对生物系统的影响将”持续数十年”。
由于不确定海底开采会对海洋环境带来什么风险,欧洲议会呼吁暂停开采,继续进行研究。我们已经在海底钻井开采石油和天然气,凿开沟槽铺设通信电缆,丢弃放射性废料和化学武器,这些行为污染了海水,就连最偏远的角落也被大量塑胶垃圾污染。 那么,海底采矿还会遥远吗?我向爱登堡(David Attenborough)爵士提出了这个问题,恰逢他发布系列纪录片《蓝色星球II》(Blue Planet II)。 在视频里,我们看到巨型机器已经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就位,他非常惊骇。”这令人心碎,”他说。他最担心海底热泉的安危,这些易碎的”烟囱”富含矿物质,是许多罕见生物的绿洲。”那里是生命的起源,我们却要摧毁它们。人类不顾后果地开采,因为根本不了解那是什么,这是多么可悲。”
而科学界对此掀起一场热烈的争论。地质学家莫顿(Bram Murton)警告,人们对深海采矿的态度”是一种缺乏见识的条件反射”,他认为深海采矿为低碳未来提供了可能。但格罗弗说,问题的根本在于,人类进入一个区域并毁灭那些我们一无所知的物种,这样做是否正确。一系列尴尬的问题随之而来。我们应该从何处获取矿产?我们是否应该在手机、风力发电机和电动汽车上加一个标签,说明其原材料的来源?金枪鱼罐头会标明”未伤害海豚(Dolphin-friendly)”,那么含钴产品是否应该说明所含的钴是开采自陆地还是海洋?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是否应该保留那些在爱登堡爵士看来如此特殊的海底热泉,而只允许开采结核?有些人主张,适当地回收利用金属材料可以从根本上否定深海采矿的需要。而另一些人认为,回收利用的金属远不能满足人类的需求。留给我们解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中情局那次伪装的深海采矿行动已经过去40余年,而第一次真正的深海采矿也许比多数人预想的要早得多。(转载自BBC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