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Donald Trump(唐纳德·特朗普)总统五月从他的加长轿车出来,到访北约在布鲁塞尔的新总部时,他已经很激动了。他刚与法国新当选的总统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举行过会晤,他以一个令人害怕的握手和对欧洲人没有为这个联盟支付他们相应份额的抱怨问候了后者。
在步行穿过像大教堂般中庭的漫长过程中,总统的怒气越来越大。他用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的眼光看着擦得锃亮的地板和闪着微光的玻璃幕墙。据两位当天随他一起出行的助手说,到了他抵达定于与其他北约领导人交谈的户外广场时,特朗普已经气得冒烟了。助手说,与其他东西相比,他对这幢耗资12亿美元大楼出于本能的反应笼罩了他与这个联盟的首次会面。
担任总统近一年后,特朗普仍是世界舞台上一个不稳定、另类的领导人,他是一个反叛者,会对美国自“二战”以来悉心扶植的盟友发起攻击,而且跟美国的对手在一起时似乎更为自如。他那些毫无征兆或经过咨询就发出去的推文常常嘲笑自己政府的政策,颠覆其使者努力向国外传达的信息。
特朗普退出了贸易和气候变化协议,并谴责2015年与伊朗达成的核协议。他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打破了美国在中东实行数十年的政策。他还嘲笑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又矮又胖”,加剧了民众对朝鲜半岛爆发战争的担忧。他极力结交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并避免指责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他在自己的国家安全战略中,称中俄两国是美国最大的地缘政治威胁。
最重要的是,特朗普改变了全世界对美国的看法。美国从自由、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可靠的支持者,变成了一个更注重国内和不可预测的国家。这是一个重大变化,偏离了美国70年来在来自两党的总统领导下所扮演的角色,并对其他国家如何规划自己的未来有着持久的影响。美国国家安全顾问H·R·麦克马斯特中将(Lt. Gen. H.R. McMaster)在接受采访时说,特朗普的另类做法“让我们很多人离开了自己的舒适区,包括我在内”。麦克马斯特将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定义为“务实的现实主义”,而不是孤立主义。
特朗普的顾问辩称,他让数十年的外交政策教条变得清醒,并且在即将迎来上台一周年纪念日之际,他已经了解了美国所处的这个世界的现实。他们指出了世界各地的收获。在中东,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正在改变沙特阿拉伯;在亚洲,中国正在采取更多措施,对拥有核武器的朝鲜施压;甚至在欧洲,特朗普的指责也促使北约(NATO)成员国加大了对各自防务的投入。
“大部分外国领导人仍在努力理解他的意思,”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政府时期的国务院高层官员、现任外交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主席的理查德·N·哈斯(Richard N.Haass)说。“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让我‘帮我们了解这位总统,帮我们度过目前的局面’。”
在适应特朗普这件事上,几乎没有哪个国家比德国更艰难,并且在个人风格上,物理学家出身的德国领导人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总理似乎也是与特朗普差异最大的。在默克尔赢得第四届任期后,他们的关系被赋予了沉重的象征意义:一个是破坏大王,一个是自由世界秩序最后的捍卫者。对默克尔和其他很多德国人来说,大西洋对岸某种基本的东西发生了变化。“我们欧洲人必须真正把我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在5月说。“我们可以完全依靠别人的时代,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已经结束了。”
与独裁者的争执减少了。通过特朗普到访时的热情款待,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沙特国王萨尔曼都赢得了他。沙特国王把他的照片投影在了一家酒店的一侧;习近平则为了给特朗普夫妇奉上一个京剧之夜,重新开放了故宫内部一个长期关闭的剧院。后来和助手聊天时,特朗普仍对习近平对他表现出的尊重感到惊讶。一名顾问轻声回答说,这是对美国人民表现出的尊重,不仅仅是对总统。当然,还有普京这个奇怪的例子。特朗普会说起他与俄罗斯总统的热情通话,尽管他提出的国家安全战略中承认俄罗斯试图通过干预选举削弱民主制度。
特朗普的助手辩称,他与独裁者的接触已被证明是正确的。今年3月,沙特王储造访白宫时,总统对他格外关注。他们说,从那以后,沙特阿拉伯重新开放了电影院,允许女性开车。但批评人士认为,特朗普付出的比他得到的多。总统全心全意支持这位32岁的王储,巩固了他作为沙特王室继承人的地位。从那之后,这位王储将他的对手们监禁起来,沙特阿拉伯也在对也门内战进行致命干预。
上月早些时候,特朗普宣布,美国将正式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对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做出了巨大让步。但他并没有向内塔尼亚胡提出任何要求作为回报。这也展现出特朗普外交政策的另一个特点:它在很大程度上受国内政治驱动。在以色列的问题上,他是在履行将美国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耶路撒冷的竞选承诺。虽然福音派和一些亲以色列的强硬派美国犹太人欢欣鼓舞,却激起了巴勒斯坦人的怒火。
在中国的问题上,特朗普发展与习近平的友好关系,以说服后者对朝鲜的挑衅行为施加更大的经济压力。作为对习近平努力的回报,特朗普基本上搁置了他对抗北京的贸易议程。“建立那种联系是个巨大的错误,”在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任内担任美国贸易代表的罗伯特·B·佐利克(Robert B. Zoellick)说,“中国人在耍弄他,而且不只是中国人。全世界都看透了他的自恋,顺从他的自负,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难以进行惩罚和施压。”
对特朗普的一些顾问来说,了解他的治国之道的关键不在于他如何与习近平或安格拉·默克尔打交道,而在于围绕美国应该扮演的角色的意识形态较量,这种较量每天都在白宫西翼与国务院和五角大楼(Pentagon)等机构之间进行。“全球主义者和国家主义者之间存在着无法弥合的鸿沟,”总统的前首席战略师、国家主义势力的领头人斯蒂芬·K·班农(Stephen K. Bannon)说。
这场辩论的全球主义阵营包括麦克马斯特、国防部长吉姆·马蒂斯(Jim Mattis)、国务卿雷克斯·W·蒂勒森(Rex W. Tillerson)和特朗普的首席经济顾问加里·D·科恩(Gary D. Cohn)。在国家主义阵营方面,除了班农,还有总统的高级内政顾问斯蒂芬·米勒(Stephen Miller)和首席贸易谈判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全球主义者已经遏制了特朗普最激进的一些冲动。他还没有撕毁伊朗核协议,尽管他拒绝认证。他重申了美国对北约的支持,尽管他反对那些北约成员国,认为它们在吃白食。他下令向阿富汗增派数千名美军,尽管他在竞选期间承诺不参与阿富汗的国家建设。
特朗普承认,总统这个职位改变了他。“我最初的直觉是撤军,”他谈到阿富汗时说,“而且过去,我喜欢跟随自己的直觉。但一直以来,我经常听说,当你坐在椭圆形办公室的桌子后面时,你的决定会很不同。”(转载自纽约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