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每个月传统文化中都有别称,现今惟有一、十一、十二月的别称正月、冬月、腊月还在用,且习惯上已不用数字来说这三个月了。就拿冬月来说,别称尽管还有幸月、畅月、仲冬等叫法,但已无人用了。称农历十一月为冬月,不用加农历二字,简洁上口。节气是按阳历来确定的,无论有无闰月,冬至必定在冬月的某一天。
乌药是一味中草药,有行气止痛,温肾散寒的功效。加工炮炙了的乌药叫附子,有一种名为“附子理中丸”的中成药,主要原材料就是乌药。若冬天感冒,长时间不愈,陈寒太重,中医大夫开的处方中有一味药叫咐子,处方上必写有”开水煎熬”的字样,服药前的药碗都须用开水冲涮,汤荮中不能沾一丝生水,否则有可能中毒,现在的中医大夫,不愿担责任,很少用这味药了。这种樟科草本植物的根茎,有干核桃那么大,圆锥体形,因含有乌药碱,毒性持别大,一个乌药可取人性命。文革期间,班上一张姓女同学的祖父,系工农兵食堂的职工,因不堪受批头,吃了两个生乌药自杀身亡。
毒性这么大的乌药,家乡的农村种植的农户却很多,收获这么多的乌药并不是卖给药店做药材,而是做食材来用的。自古家乡就有冬月煮乌药习俗,而且成了舌尖上的美味。煮食乌药通常在进九之后,立春之前,否则极易上火,无法达到食用乌药对保健身体所起的功效。
小时候,家里人口多条件差,生产队分给我家的自留地都是阴坡极贫瘠的坡地,父母选了一块约二十平米的沙质土壤的平地,在霜降后栽种上乌药,第二年霜降过后挖回来,留下小的乌药做种子,栽入地里,生长整整一年。挑选出大的,洗净乌药上的泥沙,摘尽乌药上的根须,放在圆箥中晾晒干,进了九以后,选一个下雪天来煮乌药。头天就把干乌药用冷水泡起来,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把乌药放在大毛边锅内,父亲担水把毛边锅添满,母亲开始生火煮乌药。大火不能间断、不盖锅盖,烧干锅中的水,又将水加满,再烧干,连续煮干三锅水。再添加水将乌药淹没,烧开,放入一些干草、黄豆,再煮一会儿,撤掉明火,让乌药和湯在锅里焖上一晚。到了翌日中午,又将锅里的乌药及汤烧开再煮一会儿,父亲先用筷子夹上一个乌药,放入口中慢慢地吃了,母亲站在旁边看着,一会儿问一遍,“他爸,有没有啥反应,舌头有无发麻的感觉?”直到父亲一遍又一遍回答:“没啥感觉,好着呢。“然后母亲给我们一人舀一小碗让我们都吃。还说:“今天我们都先淡的,然后再往锅里放些肥肉,把这些肉炖烂,还放些冰糖。淡的吃了除陈寒,加了肉的汤就成了补气血的了。”第一次时,只感觉味太苦,不易下咽,吃第二次时就能多吃几个,且能尝到乌药中的干面的味儿了,再吃感觉乌药的苦味减退,有了苦中带香的味儿了,后来就能把放了肉的乌药带汤吃上一大碗了,且年年冬月必煮乌药。后来我成家以后,妻子开始不吃乌药,家里煮好乌药就捎信让我们回家吃乌药,两年后她也爱吃乌药了。到了冬天,她在市场上买些乌药,洗净晾干,到了冬月我们自己也开始煮乌药,放在煤炉子上,用大钢筋锅来煮,煮好后她先吃第一口,并笑着对我说:“我先吃,如果不对劲,你好送我去医院。”每次她认为煮好了,我坚持再多煮一会儿,从未发生过种毒的事。煮好的乌药用大盆装起来,可放十数天,吃多少在锅里热多少。女儿从小跟着我们吃乌药,到了上小学后特别爱吃,回到爷爷、婆家里,就嚷嚷道:“婆,给我热几个乌药吃。
乌药虽说秦巴山区都生长,但只有像我们家乡这样海拔在800米以上的地区种的乌药才好吃,且海拔更高一些的高寒地区乌药更好吃。这种环境下生长了一年的乌药,到秋天,多半人高的杆上,开着一串串蓝色花朵,似孔雀羽毛的蓝色,蓝的很迷人。花开花落,一根杆下只长一个乌药,个头大、根须少、形状好看、表皮光堂,更重要的是口感干面瓷实。从外地来我县工作和生活的人,开始很不理解,怎么会去吃这么苦、汤和物这么黑的药呢?这不是“自讨苦吃”吗?糖放得再多也是拒绝吃这种食物的。一段时间后,邻居、同事、朋友家里煮好的乌药送他们一些食用,慢慢地都爱上了它,到了冬月也会买上一些自己煮,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食品,可每年都有因食用未煮好的乌药而发生乌药碱中毒的事。过去煮乌药放干草和黄豆,是为了解毒,现在煮乌药时,这两样东西也不放了,据说放了它们会降低乌药的药性,汤里煮的肉,也不全是肥肉,改为放猪腿肉,还放干板栗和蜂蜜,味就更好了。
巍巍秦岭,漫漫岁月。一方水土,一种习俗。喜食乌药者,必为家乡人。(文/陈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