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节令快到冬至,真正意义上的冬天来了。俗话说,“长不过四月短不过十月。”夜长昼短己达到极致,下午才四点多,太阳便从西南方的狮子崖山梁上就落下去了,太阳的余辉在东边橡子崖山顶一点一点变小,山尖似蜡烛火光看着看着熄灭了,不到六时,天就全黑了。山里的黑夜比平川要长一些,太阳落山,空气开始流动,风虽不大,手和脸却被它割得有些痛了,冬天取暖成了家里的头等大事。
小时候,秦岭山区农村的家家户户住土墙房,必在一小间房内,一面邻墙,挖一个一平方米见方,深约尺余,四周用石条镶嵌的火坑,回到家或来了客人都围坐在它周边取暖。火坑昼夜有火,烤上一会儿周身暖和了。在火坑的上方系着铁链,挂着顶罐、铁锅或铁壸,可顺便煮饭、炒菜和烧水。围坐在火坑边交流见闻、拉家长、谝闭传。只是火坑无法排烟,全凭从房顶的瓦缝、猫儿洞中外泄。如遇吹风火烟满屋乱窜,墙皮熏的黝黑不说,还常把人熏烤的眼泪长淌,造成一些人患上“眨巴眼”。家里的男人们须早早地准备一摞碗口粗的青木、小橡树,锯成四五尺长的截,用开山斧将它们破成四开,放在火坑上烧。可像我们住在县城边上的农家,那个年代啥都缺,山上刀把粗的柴都砍光了,哪有放在火坑里烧着取暖的柴呢?
近一点的山坡上,生产队都开了荒,种了庄稼,父亲利用休息时间,上到远一些山上去挖大树根(我们叫树疙瘩)。当年我跟着父亲去挖过。这可不是一件简单活,拿上洋镐、斧头、铁钎,带上铁丝圈和木杠子。找到青木大树疙瘩,用洋镐把周围的土刨开,把向各个方向延伸的树根砍断(有些地方根本砍不着),用钢钎撬起树根(粗点的树根不全部斩断往往撬不动),再用洋镐把树疙瘩缝隙中的泥石剔净,用铁丝圈套着,两人用木杠子抬回家。挖这样一个大树疙瘩,劳动强度之大超出想象。这样一个大树疙瘩,放在火坑里能烧上三四个昼夜。一个冬天要烧一大堆树疙瘩,还需要在这个季节挖回来,堆放在那,经冬天风吹日晒,树疙瘩失去水分就肯燃了。这些树疙瘩中要留下一个最大的,放到除夕夜去烧,有“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这一说法,听母亲说:“三十晚上烧一个大疙瘩,来年家里能喂养一条大肥猪。”有了这样一个大树疙瘩,除夕守夜也不用操心给火坑里续柴了。小时候,我就是烤这样的火,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参加工作后,每到冬天,学校要发四个月的烤火费和取暖补贴,烤火费的标准是以每天一斤钢炭,按当地价格来核算的。学校实行宿办合一,终于能像城里人一样,能奢侈的买木炭来取暖了。集市上选那种青木烧成的,胳膊粗的、敲击能发金属音质的木炭,上面还裹着草木灰,系当年烧成的炭,肯燃又熬火。往年烧的属陈炭,吸收了有空气中的水分,烧炭时易爆裂乱迸火星,我家就受过棉被烧了一个大洞,沙发险些烧毁之灾。烤火前要用柴火先把炭烧红,放入火盆中,挺费事的。每天一斤炭,从早烧到晚,往往不够,又不能烤火时才将其引燃,不烤时又灭掉。不是下雪天,就天黑了才把炭烧好,睡觉时记着将其用水灭掉。烤炭火取暖须打开窗户,常保持室内空气流通,否则一不小心会二氧化碳中毒,轻则头痛、心烦、呕吐,重则会丟掉性命,每年这样的事故发生。虽说烤炭火取暖比起火坑烤火少了烟熏之苦,但窗户须开着,室内还是不够暖和,常戏称自己:“前面烤煳了,后面冻木了。”
炭火一直烤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国家实行天然林禁伐,渐渐地没人烧木炭了,买不到木炭,家里支起了有排烟管的小煤炉子,买上一些无烟煤和焦炭,烧起炉子来取暖,成了普通百姓家的标配。有了排烟管的煤炉子,不再担心煤气中毒,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里有一炉子那个房里很暖和,相比烤炭火,安全舒适了许多。到了这个季节,除了买上一千多斤无烟煤,四五百斤焦炭,在山上拣几蛇皮袋松针引火以外,还得挖点黄土回来,参和一些食盐、沙子、毛发,加入适量的水把黄泥拌好,把煤炉子内壁糊上两指厚一层,晾干后支起来就可用了,这样既省煤又保温。前几年家里安装了空调,我想这下取暖方便了,进入冬季,打开空调就行了,再不用那么麻烦去准备取暖的东西。可用了不几天,老母亲不习惯,嚷嚷着还是要烧煤炉子,说什么用空调只能暖和上半身,腿和脚还是冷呀!什么用空凋容易上火,口干舌燥眼睛涩呀!什么用空调一不小心就感冒呀!把空调说的一无使处。好、好,只能顺着老母亲的意思,又把煤炉子支起来,十几米的排烟管,每年得重新买一根,立冬后安起来,清明前拆掉。
都说“冬天火最亲”,哪里有火,人就往那儿聚。家里支着煤炉子,清晨老母亲就把炉子生燃,我们上班去了,邻居家的老人就到我家去烤火,陪母亲聊天。下班回到温暖如春的家里,围着火炉吃饭,说着工作、生活中的一些趣事。晚上姊妹们、侄儿侄女们来陪老人,围着火炉看电视,其乐融融。
也许,冬天家里有里有个火炉,更像一个家,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家。(文/陈永明2017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