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考进北京一所名校,许多乡里娃和我一样,看啥啥新鲜,见啥啥不懂。一天下午,课余在篮球场打篮球,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同学,看着看着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大声喊:“停,停!大家都那么爱这个玩意,让家长掏钱给自己买一个多好?成十个同学你争我抢、汗流浃背的,也不嫌难为情?”打球的同学楞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有的竟笑得后仰前合,蹲在地上,差点岔过气去。弄得说的同学反倒目瞪口呆,只好讪讪离去:“我说一句实话,有啥好笑的?真是……”
进了足球场,看见有人用脚踢,有几个从未见过足球的穷乡僻壤的同学,抢过足球就向篮球场跑去,把足球当做篮球打……
我们学校当时的厕所用的是蹲坑,这和老家农村的差不多,不过老家的蹲坑是泥土的,学校的蹲坑是白瓷的而已。有一个周日,我去另一所大校看望同学,同学用茶水招待,喝得多了,自然得去解手。进厕所,又想解大手,可是看来看去,找不到蹲坑,一个个木格档里,只有一个个二尺高椭圆形上大下小的白瓷桶桶。下急,无法,我只好和另一个乡下同学一样,蹲在白瓷桶桶上边楞楞上,楞楞很光滑,稍有不慎,就有掉下的危险,我还在心里不停地埋怨,咋把便池做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蹲在上面战战兢兢地解完手,紧好裤子,低头一看,这拉下的秽物如何处理啊?左楚右瞧,无意中手一挥,碰到了头上方一条细链子,只听哗啦一声,心想把人家啥东西弄坏了,赶紧招呼另一个同学:“快跑吧……”
体育课组织到颐和园游泳,虽说我们学校到颐和园乘公交只要5分钱,可是绝大部分同学都愿意步行,进颐和园到十七孔桥南边的游泳区,带领我们的辅导员老师让大家脱衣下水,我看人家城里同学换上的衣服,男的是专用泳裤,女的是艳丽的紧身泳衣,令人惊讶羡慕不已。辅导员问我为啥还不换衣,我羞赧地低下头说:“我没有泳衣……”辅导员小声问我:“有短裤吗?”我答:“有。”辅导员说:“那怕啥?脱了下!”我脱去长裤,穿着缝了许多补丁的短裤,也超碧绿的水中扑去。缺点自然很严重,扑通几下就得赶紧把短裤往上提提,不然,水的冲力就会使屁股蛋儿露出来!一位山东女同学,蹲在岸边,任凭辅导员鼓动,女同学扇呼,死活也不脱衣下水–后来听女同学议论,那位同学家里穷,长裤下连一条短裤也没有,就是冬天,也是光腚穿棉裤!
我们图书馆楼前有一个小广场,晚上,就会在那儿摆一个木架子,上面放一个大木箱,打开木箱子前面两扇门,里面就露出一台电视机。管理员上去摆弄几下按钮,那电视玻璃屏上,就有黑白两色的新闻和许多新鲜事儿,有时还有节目表演。我和许多来自穷乡僻壤的学生一样,不明白学校从哪儿请来这么多小人为我们演出?问城里的同学吧,又怕这样孤陋寡闻让人家笑话,我就趁大家全神贯注地欣赏节目时,装作有事,轻轻从电视后面走过,只看见几股电线通向楼内,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表演啊!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山里家娃小声问一个城里娃:“那些演出者那么小,都是从哪儿找来的呀?”城里娃憋住没笑,也小声说:“都是从那机子后面的电线蹿过来的。”山里娃一撇嘴:“骗人,那么大的娃,咋能从那么细的电线里过来?”直到好多年以后,我们才弄明白电视的原理,人家城里娃并没有说错。(文/吴树民,2017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