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丽的莫斯科河的西南河湾处,有一座被高高的围墙圈起的红白相间的建筑群,远远望去,像一座童话里的城堡,那就是著名的新处女隐修院。与隐修院一墙之隔的,就是名扬遐迩的新处女公墓。新处女公墓对于俄罗斯人、特别是莫斯科人来说是无比神圣之地,是他们追思往事、寄托思念、慰藉心灵、憧憬未来的殿堂。
来到莫斯科后,新处女公墓是我去的最多的地方。我曾多次带国内来的朋友到这里来参观。每次走进墓园,我的心灵都经受一次透彻的洗礼。我怀着无限的敬仰徘徊在这些生前光耀千秋、死后仍为人缅怀的灵魂面前,将自己心灵的每一个角落袒露在阳光下,或轻轻舔舐伤口,或缓缓拂去忧伤,或深深埋葬记忆。这是一个可以让心灵在人头攒动的喧嚣中安静地小憩的地方。
始建于16世纪的新处女公墓是欧洲三大公墓之一,总面积7.5公顷。起初是教会上层人物和贵族的安息之地。19世纪时才成为俄罗斯著名知识分子和各界名流的最后的家园。20世纪30年代,原来安葬在教堂里的一些文化名人也被迁移到这里。在这里安息的,是2.6万个在俄罗斯历史上留下浓重笔墨的名字:著名文学家果戈理、契诃夫、马雅可夫斯基、法捷耶夫;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戏剧理论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舞蹈家乌兰诺娃;画家列维坦;科学家图波列夫、瓦维洛夫、米高扬……政治家赫鲁晓夫,以及于2007年新逝的俄罗斯联邦首任总统叶利钦。每个人通过自己与众不同的墓碑,向世人讲述他们各自的无可复制的生命故事。
通常,到这个墓地来拜谒的人大都是来追寻他们仰慕的仙逝者,在其墓前献上一份崇高的敬意,有的则是为了来这里欣赏艺术,欣赏锻造在石头和金属间永恒不变的神奇力量;大凡来这里的中国人,则是二者兼而有之。
新处女公墓是个林木葱郁的地方,高耸的白桦树组成的林荫道将墓地分割成几个大区:作家艺术家区、院士学者区、社会活动家区、军人英雄区等。说新处女公墓是一座艺术的殿堂一点都不过分。这里的每一个墓碑都是寓意深刻造型精美的艺术品。这里的墓碑有石雕的,有铁艺的,有木刻的,还有根雕的,其造型更是因逝者身份职业的不同而匠心独运,各具神韵。一位音乐家的墓碑是一行五线谱上跳跃着音符,一位炮兵元帅的墓碑旁立着一座喀秋莎火箭炮模型,一位海军元帅的墓前摆着一只小型铁锚,一位飞行员的墓碑雕像是一只苍劲的雄鹰立于长方形的碑身之上,一只翅膀折断了,覆盖着半边墓碑,而另一只却直指苍穹。它寓意着这位英雄身躯虽已消失,而他翱翔太空的理想却在直冲云霄。有一个墓碑是一位母亲怀抱着婴儿的塑像,母亲面容圣洁,目光幽怨,一看碑文,才知这是一对二战中惨死的母子的墓,妈妈20出头,婴儿只有5个月大。
芭蕾舞演员加林娜-乌兰诺娃(1909-1998年)的墓碑正对着墓园的入口处,白色的大理石上雕刻着她栩栩如生的舞姿,让人感叹其艺术生命的不朽。在她的旁边,是俄罗斯人极其爱戴的喜剧演员尼库林的墓碑,生铁铸成的如真人一般大小的人和一只体形硕大的狗,四目相对,状如一对知己在相互默默地守望着。在他的脚边,是一束束祭拜者献上的鲜花。我不禁在想,在这个崇尚艺术的国度里,真正的艺术无论在生前还是死后都不会寂寞。
再往里走,一位位名传千古的文学艺术大师和历史名人接二连三地回转人间。
文学大师果戈里的墓碑,是由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头像,他的嘴角露着嘲笑的表情,就像他的作品,阴郁的笔调却能逗得整个俄罗斯会心一笑。据说果戈里的墓里只有身躯,没有头颅,不翼而飞的头颅究竟去了哪里,至今仍然是个不解之谜。
紧挨着果戈里的,是契诃夫的墓地。他的墓是一座白墙灰顶的小屋,青铜碑好似小屋的窗户,仿佛大师在透过这座窗户在洞察着纷纷扰扰的世界。墓碑上象征海浪的线条和墓栏上宛如剧院幕布的造型,是他生活在伏尔加河畔、工作在莫斯科艺术剧院的标志。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临终前的最后一刻,被雕塑家永远地定格在一块赭石色的大理石上:他的一只手放在书稿上,尽全力支撑起饱受疾病折磨的身躯,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远方, 墓碑下面还雕刻着伴随了他大半生的军帽和马刀。
苏联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索比诺夫去世后,女雕刻家穆希娜将墓碑设计成一只垂死的天鹅,这只洁白的天鹅长颈伏地,双翅收拢,平静的死亡中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世界著名的米格战斗机的设计者米高扬的墓碑,创意朴素,一架直插云霄的米格战斗机反映了米高扬毕生的理想和追求.
赫鲁晓夫的墓碑前是参观者驻足最多的地方,由于特殊的政治背景,赫鲁晓夫没有进入克里姆林宫高墙下的特殊墓地,而是被“发配到”新处女公墓。他的墓碑是著名现代派雕塑家涅伊兹维斯内的作品。赫鲁晓夫生前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责骂这位雕塑家吃的是人民的血汗,拉的却是臭狗屎,而赫鲁晓夫在临死前却希望请涅伊兹维斯内来雕塑自己的墓碑。宽容的艺术家完成了赫鲁晓夫的遗愿。他设计的墓碑用7块黑白大理石相向衔接堆砌而成,赫鲁晓夫的头像从黑白几何体的中间探出,参省着自己毁誉参半的一生,脸上是一派功过是非任人评说的坦然。
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的墓碑上只是简单的几个音符,简洁中透着深刻的凝重。看着墓碑,《列宁格勒交响曲》立刻在耳边盘旋起来。1941年到1944年间,法西斯德国军队把列宁格勒围困了三年零一个月, 90多万人被残酷的战争夺取了生命。1942年8月9日,当德军以为列宁格勒已是囊中之物,德军军官们已经准备参加在列宁格勒阿斯托理亚大酒店举行的庆功宴时,肖斯塔科维奇的《列宁格勒交响曲》竟然在那家酒店里震撼了全世界!
当时,列宁格勒广播乐团只剩下一名指挥和15名团员,其余的人有些被饿死或冻死,有些受伤躺在医院里,有些去了前线。但是人们用各种方法克服困难保证演出如期进行,乐团在全市征集临时乐手,飞机为乐团空运来了总谱。为了使演出正常进行,苏联红军以最猛烈的火力将敌炮打哑,随后,这部深刻表现苏联人民对法西斯侵略者的愤怒与反抗的交响曲响彻了列宁格勒的上空。
在新处女公墓,卓娅墓的雕像最令人震撼:她双腿微曲,胸膛裸露,不屈的头颅高高昂起,短发和破碎的衣襟在风中沙沙起舞。雕像的表情和姿势是依照她被德军绞死后的真实照片雕塑的。临刑前,惨无人道的德军不仅强暴了她,而且在她就义后将她的一双乳房割掉。卓娅英勇牺牲的消息传到莫斯科,斯大林命令当时的城防司令朱可夫大将:立即将杀死卓娅的德军步兵团的番号通报给所有的红军部队,务必将其一举歼灭。
卓娅牺牲后,她的弟弟舒拉进入坦克学校,毕业后以指挥员的身份参加了对法西斯德国的战斗,在战争即将胜利的时刻,舒拉也不幸牺牲。如今姐弟两人以及他们英雄的母亲与那些在二战中牺牲的元帅、将军共眠在这块神圣的土地。
还有重要的一点要提及,那就是新处女公墓没有下葬过商贾人士。俄罗斯的一些新贵曾向公墓提出买一块地作为百年之后的归宿,但无论他们出多少钱都无法达到目的。公墓之中已经没有空地,而且公墓的地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计价的。
在某种意义上,新处女公墓是对这个国家的历史记忆,是这个国家对传统习俗和道德进行重新认识和思考的“基地”。也正因如此,新处女公墓不是告别生命的地方,而是重新解读生命、净化灵魂的圣殿。(来源:世界华文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