諢名憶舊

公司裡有個同事,人人都稱他做「肥佬甘」,喜歡替其他同事安上一個「花名」,而且非常有創意,捕捉到這個人的樣貌,性格,職位之高低,家庭背景等等。現在回想起來,已經超越一個甲子了,但印象仍然深刻。

「大燈籠」,是公司的會計部主任,我們的上司,五十歲左右,身栽消瘦,帶著一副近視眼鏡(那年代不知為何有那麼多人患上近視的毛病?),喜歡吸煙(禁煙未開始盛行),而且煙不離手。他本來沒有一個屬於他的私人辦公室,和我們一起在會計部的大堂裏工作。不過為了顯示他的「主任」地位,要求老闆(美國人」為他特別用玻璃隔板與我們分開,形成了一個小四方型透明的辦公室。從此誰是主任?一目瞭然。他與老闆貌合神離,很快就辭職。他的空缺沒有即時填補,成為各同事互相競爭的目標。

會計主任是個很自負的人,目中無人,連老闆也看不在眼內。他英文很好,中文更是了不起的,精於「打油詩」,喜歡舞文弄墨,出口成文。我們欣賞他的才華,但「肥佬甘」對他的自大就有點反感,封他做「大燈籠」。這個封號和他新的私人辦公室不相配,常以「廟細燈籠大」來形容,唯妙唯肖,人人叫好!

「二少爺」,是辦公室的雜務員(office boy),負責傳遞文件,影印文件等等雜務。老闆及其他高級主管的的女秘書,看見他閒著無聊時,叫他幹一些私務,如購買零食或飲料。他當然感到不高興,但沒有即時反應。他拿著她們的零錢,離開寫字樓之後就如「黃鶴一去不復返」,這班女人知道自己濫用職權,不敢出聲。「二少爺」其實家境不錯,從小驕生慣養,不習慣被人當成「下人」一樣,去幹他不願意幹的活。

「大少爺」,是「二少爺」的繼任人,成個混血兒的模樣,英俊瀟灑,是營業經理的「舅仔」。既然朝上有人做靠山,他就有持無恐,比「二少爺」的架子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求他做點小事都須要「畢恭畢敬」才得到他勉強答應,他對那班女秘書更是看不在眼內,十求九不應。在充分就業的香港,辦公室雜務員的職位很吃香,供不應求。後來聽說「大少爺」轉到汽車公司擔任營業員,表現得很出色。

「三少爺」,和「二少爺」同是姓陳,為方便區別而得此「雅號」。他擔任簿記工作,是個非常自私的人,不願接受加班工作,以便省出時間上夜校,準備投考會計師文憑試。其實所有會計部的同事都習慣在下班之後上夜校,選修會計課程,準備考取專業資格。月結的兩三天,往往都要加班,大家一起加時工作趕報告。但「三少爺」例行缺席,不會理會我們的反應。

「欖核仔」,專門負責出入口文件的工作,亦隸屬於會計部管轄範圍之內。他衣著入時,有點公子哥兒的味道,反應敏捷,對一些人很圓滑,但對另一些人則毫不客氣,雙重人格的特質,令人不易捉模。他榮獲這個「雅號」與他的形象很貼切。試想一下欖球的形狀,是否很容易脫手。欖核比欖球的體積小很多,肯定更加難以捉摸,握緊了也會脫手。「肥佬甘」對諢名的創作,確是神來之筆!

「大班王」,簿記員,是「大燈籠」的親信,兩人曾經一起合作過。他年紀比較大,土頭土腦,整天發白日夢,是創業致富那一類的夢。「大燈籠」離職後他也跟著走,轉行做計程車司機。

「肥佬甘」,他是我夜校的同學,在未進入這家美國公司之前已經認識。他身栽肥而矮,所以很配他的外號。很少有人和他一樣不修邊幅,完全不講究外表,四季也差不多穿著同樣的衣服,不會理會別人的眼光,我行我素。他身邊沒有女伴,但對異性很感興趣,不過沒有膽量追求。女性大概也不會喜歡這種外型的男人,講話聲如雷鳴,沒有半點溫柔。為人倒爽直,胸無城府,直來直往。只要你能接受他的粗魯作風,就可結交成為朋友。

「肥佬甘」沒有給我什麼諢名,大概因為我太平凡,沒有什麼突出之處。其實他與我的關係保持得很好,互相尊重。我和這些同事已經失聯了很多年,只知道「欖核仔」及「肥佬甘」已不在人世,其他人則音訊全無。能夠在一起工作也算是一種 緣份,值得珍惜。(2023年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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