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指挥”两个字或听到”指挥”这个词时,我就有种敬畏,头脑里浮现得是统率千军万马,沉着冷静指挥作战的将军;是穿着燕尾服,手持指挥棒,站在台上动作潇洒的交响乐团的指挥。
我负责的县体育馆工地上,来了一位大嫂,到不是她年龄比我大,而是工地上的工人、项目部的工作人员、监理部的监理都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她在这些人面前就是一个大嫂的形象,下了班他们也是这样称呼她的。上班时,戴着一顶蓝色安全帽,一只手提着一个小手包,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对讲机。一会儿钢筋工喊着:“指挥、指挥,把这钢筋吊上去。”一会木工在喊: “指挥、指挥,把这梱木方吊一下。”还没吊完,架子工又喊着:“指挥、指挥……”她拿着对讲机,操着酸溜溜的普通话,指挥塔吊司机,摆大臂,向左转、向右转;向前、向后、放下、提起,发着指令,还要跟着塔吊大臂跑来跑去,一会儿上脚手架,一会儿又下场地,忙得不以乐乎。听她说话,尽管是普通话,我也能听出她是本县陈家坝的人。这样一位体格瘦小的农村妇女,都喊她“指挥”,我开始听着有些不习惯,感觉亵渎了“指挥”一词在我心中神圣高大形象。一个工程中,项目经理是施工上的最高“指挥”,大家也不过叫他“某某经理”。现在到把她这样一位角色,叫成了”指挥”。后来我发现,这塔吊指挥在工地上“权力”还不小,施工班组还不敢得罪她,对她客客气气。给哪个班组吊材料、吊多少、什么时候吊,都由她说了算。为此,也有班组负责人跑到项目经理处“告状”:“指挥不给他们吊材料,影响了工程进度。”项目经理给她说,她的理由更长。
我在其它一些工地上见过塔吊指挥,大多是一些小青年,工地上一般都在姓前冠以”小”字,如”小王”、”小李”等,直接称其为“指挥”的不多,特别是女“指挥”就更没见过。塔吊指挥这一工种也应该是经过岗前培训,持证上岗的。一天我怀着好奇心问她:“你是本县陈家坝人吧,咋会干塔吊指挥的?”她答道:“是呀,你咋知道的?”她听我用方言在问她,她也就用方言回答我,接着说:“我老公常年在西安包工,我也常年跟着他在工地上一直做塔吊指挥这活。三年前我得病做了手术后,他让我回家养病不让干活了。今年我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经人介绍到这工地上来的,能挣一点是一点。”我问她:“啥病,休息了三年?”我担心她患了如肺结核这样的传染病,不拟在工地上干活和在集体灶上吃饭。她显得很轻松回答:“乳腺癌,做了手术,又化疗了好多次,复查了两次,医生说我的病已经好了,花了我上十万块钱。”我一听她这样说,知道她是一个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心里藏不住话的人。也常听到,别人问她一句,她热情地给你说十句。从她工作干劲,精神状态上看,不像是患过大病的人。
今年夏天长、气温又高,我坐在办公宝不动,身上的汗水都没干过,别说像她在外不停动着的人了,可每天她穿得干干净净,收拾得利利索索,整天笑呵呵的。有一天,接电力局通知,工地要停电两天,塔吊无法运转,她与塔吊司机就爬到山上去,拣了一口贷野生板栗回来,放在锅里炒好,用盆子端到工地上,分给大伙吃。还拣了一些野核桃,去皮洗刷干净,送给他人把玩,据说可以健身。看得出她还是热爱生活的人。
九、十月几乎下了两个月的雨。工地马路对面是村上准备建村委会的一片空地。前不久,一条母狗在半人深的草丛中,下了一窝狗崽崽。我从那路过时听到它们哼哼唧唧声,寻声望去有六只小狗爬在一起。母狗在附近几家农家乐找食去了,天空正飘着小雨,毛发已经被雨淋湿了,它们挤在一起为了是相互取暖。我在想,应该把它们移到一处能避风雨的地方就好,搜寻周边又没这样的地方,再说过去被狗咬过,还打了三针狂犬疾苗,见了狗就有些害怕。刚下了崽的母狗,见人动它的崽,它会疯了一般去伤人。万一正在搬动时,它回来看见了咋办?第二天雨下得大了,我又到那儿去看那窝狗崽崽却不见了。远处石坎边斜靠着一块,工程上用的镜面板,难道有人将那窝狗崽崽移到那儿去了,专门用木板给它们遮挡秋雨?我走过去果然听到狗崽的哼唧声。心里一阵欢喜,我想知道是谁做的这件善事?项目部技术员告诉我,是塔吊指挥向他要的木板去做的。我有点感动,她还是一位敬畏生命有善心的人。
塔吊指挥的姓名我不知道,前几天走,干了几个月,听说劳务公司只给她了生活费,多次讨要工资,一次推一次,一气之下不干了。我对项目经理说,不管她还干不干,你要督促劳务公司尽快兑付她及工地上所有农民工的工资,否则,下次拨款时我将给局长打招呼,不予拨款。
认真的工作作风,坦然面对生活的态度,有一颗善良的心,这应成为我们时代高歌的旋律。(文/陈永明,2017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