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每个月都有传统的节日,甚至一个月里有几个,但真正大家都过的节日不多。我们这个民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最缺少的是食物,可是没有哪个民族像我们那样在节日讲究吃、不断在吃食上开发和创新,而且每个节日几乎都与吃某种食物有关。比如元宵节吃元宵,端午节吃粽子,中秋节吃月饼,腊八节喝腊八粥……“二月二”我一直不知是个什么节,可这一天自小在心中留下许多难忘的记忆,我一直把她作为节日来过。
小时候常听父亲说:“明天就是二月二了,老天爷可一定要下点雨呀!”我很不解地问道:“那为啥?”父亲说:“天气谚语说:二月二下,荞麦花搭架;二月二晴,树木芽子发两层。下点雨,今年就不反春了,准得很!”这一天哪怕落下几滴雨,应了节令父亲也会满脸兴奋地说几次:“好得很、好得很,今年不会反春了。”父亲为何对天气反春不反春这么在意呢?种地的农民最关心的是有无饭吃,反了春,地里小麦、油菜、弯豆、胡豆……等农作物和果木树就要遭受冷冻实害,严重影响当年的收成,家里人就要饿肚子。俗话说得好,家中有粮心里不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粮食对一个家庭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能不在意吗?那有一年的“二月二”天晴得特别好,气温高的已不像这个季节的天气,父亲面带愁容说:“坏了、坏了,今年要反春。”果然不出所料,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全家都睡下了,生产队长喊父亲快起来,说晚上要反春,天要下黒霜,公社通知要防冻灾,田间地头用稻草煨烟火驱黑霜。从那时我就知道反春关系到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父亲特别关心“二月二”的天气,天长日久,受父亲的影响,我也关注起这一天的天气来。
二月初二这天,母亲不像父亲那样关心天是下雨还是阳光明媚,但家里最忙的就属她了。二月初一天她让父亲从门前树上取下日晒夜露了一冬三个月“露”好的苞谷棒子,放在大圆簸里,把苞谷从棒子上用手一粒一粒扣下来,再用簸箕把里面的苞谷皮屑簸干净。她还要从土灶洞里铲出一些草木灰,用筛子筛出一些无杂质的灰装在那。她还要到椒溪河道里去找干净的粗河沙,俗称响沙,装一小口袋提回家。到了二月初二,母亲从早晨起床就开始炒苞谷花和苕果果。炒苞谷花前,她要把灶台、案上的物品拾掇到一边去,穿上围裙,戴上一顶草帽,烧红的锅里倒入草木灰,将草木灰反复翻炒,当温度很高时倒入一小碗苞谷,然后不停的用锅铲翻炒,看着看着苞谷在草木灰中爆裂成白色的花朵,待绝大多数苞谷籽都爆裂开了,迅急铲入簸箕,端出门外,倒入放在檐下的筛子内,把草木灰筛尽,又重新把草木灰倒入锅内炒第二锅。在炒苞谷花时,随着苞谷粘爆裂,不断发出“嘣、嘣、嘣……”密集的声音,有些随爆裂声蹦跳出来,并伴有草木灰飞扬,锅头、案边落下一层灰,母亲头上、衣服上就更多了。炒完苞谷花,又炒苕果果,先把响沙到入锅里烧热,一直炒到温度很高时,倒入苕果果继续不停翻炒,直到苕果果表皮起泡、焦脆拣出来,趁着热沙接着再炒下一锅。这“苕果果”是秋末冬初挖红苕时,拣回的指头粗小红苕,用水洗净泥土,放入开水锅中煮成半熟,晾凉用细铁丝串成长串,挂在树上日晒夜露晾干。炒好的苕果果有甜甜的红苕味,入口酥脆,是小时候我最爱吃的零食。
二月初二这天,我坐在教室里想到母亲在家炒苞谷花、苕果果,还哪有心思听课,老想着这两样东西。放学铃响了,背着书包跑着回家,才到家门口就闻到苞谷花、苕果果的香味,书包都顾不上放下,先抓一把苞谷花塞进嘴里,又伸手去抓苕果果。母亲说着:“多着哩、多着哩,别急,慢慢地吃。”
母亲一般不让我站在锅台前看她炒这些东西。那有一年邻居家炒苞谷花,小孩站在灶前观看,一粒苞谷爆裂时蹦入小孩鼻孔,就在入鼻孔后的瞬间裂开成花,塞在鼻孔内取不出来,急忙送入县医院,经外科大夫费了很大的周折才取出来,况且飞扬的灰很大,她怕弄脏了我的衣服和头发。下午上学时,我的两个上衣兜里装满苞谷花和苕果果,到了学校与同学交换着分享这些好吃的食品。
有一次我问母亲:“二月二这天为啥要炒苞谷花呢?”母亲答道:“据说二月二把炒好苞花撒点在床上,这一年床上不长跳蚤;再往地里撒上一点,雀雀就不去害骚庄稼了。”到我上中学时,街上有一位“文革”武斗时被手榴弹炸伤的残疾人,在外面买了一个爆米花的机子,到了“二月二”这天前后,生意出奇得好,居民提上苞谷、大米排着长队等着让他给爆苞谷花和米花,渐渐地便无人在家里炒了。现在街上长年有人做这种生意。到电影院看电影还赠送一小纸桶爆苞谷花,吃着苞谷花我就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用灰炒的苞谷花,机器加工的苞谷花没有母亲炒的好吃,我最爱吃用灰炒时,没有爆开的那种“哑娃子”。
参加工作后,又听人说,“二月二”龙抬头,这天要洗头理发,人要精神一年。理发店生意好,理发要排队,不管怎么样,那天必须要洗发、理发、刮脸,走出理发店人就显得非常精神,这一习贯保持至今。前年同事约我到他们老家去看油菜花,早上我才意识到今天是“二月二”,让同事开车送我进理发店,我见有一家理发店,门口贴有“进来乌头宰相,出去白面书生”的对联,就选这家洗头理发,回去后都说:“理了发,人都年轻了许多。
“二月二”这个平常而又特殊的节日,我将一直珍藏在心中。(文/陈永明,2017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