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欢迎你!”“回家去!”
不,这不是移民官员们在执行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的旅行禁令,遣返抵达美国机场的伊朗博士或伊拉克祖母时发出的责骂,而是一部带有态度的啤酒广告片。最近一个周日举行的美国职业橄榄球总决赛超级碗(Super Bowl)是集重要赛事和精彩广告于一体的视听盛宴。面向逾1亿美国电视观众,并且大胆地忽视无数喝百威啤酒的人的投票偏好,啤酒巨头安海斯-布希公司(Anheuser-Busch)制作了一部描述艰难移民经历的精彩广告片:时长一分钟,讲述其创始人阿道弗斯•布希(Adolphus Busch)在19世纪50年代来到圣路易斯的故事。
生怕被指带有自由主义情调,这则广告有一个可以配得上布鲁斯•威利斯(Bruce Willis)动作片的名称:“天生艰难”(Born the Hard Way)。这部微电影的制作价值很高,而且情节也扣人心弦。片中的英雄历经艰难险阻才找到命中有缘的合伙人:一位安海斯先生。这部广告片肯定是早在移民禁令–及其引发的大规模街头和机场抗议–之前就完成制作的。但它现在被移民辩论双方都视为一种刻意努力,目的是把美国界定为首先是一个“移民国家”–这也是肯尼迪(Kennedy)总统著作的名称。
这部广告片触动了人们的神经。在19世纪50年代,德国移民以及爱尔兰移民遭遇了暴力的本土主义者的敌意风暴,这场风暴是由美国人党(American party)的煽动者们掀起的,该党以“一无所知”(Know Nothing)的绰号为荣。听起来有些耳熟?在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维尔,20人在一场突然爆发的骚乱和破坏中死亡,其中一些受害者在自己家中被活活烧死。费城、巴尔的摩和辛辛那提也发生了类似的反移民集体迫害事件,它们全都受到新教徒无端恐惧(认为天主教徒密谋破坏美国文化,因为多数德国移民来自德国的天主教地区)的推波助澜。发明电报的塞缪尔•莫尔斯(Samuel Morse)发表了一套对天主教“亮剑”的文集,即《反美国之自由的境外阴谋》(Foreign Conspiracy Against the Liberties of the United States)。不妨把当今的伊斯兰教法恐惧症替换成对教皇的憎恶,那时和当今的本土主义者愤怒是一样的。
在既根本又导致立场分化的移民问题上,美国一向表现出分裂人格。18世纪80年代的赫克托•圣约翰•克雷夫科尔(Hector St John Crèvecoeur)等一些最早的歌颂者认为,让美国卓越的是对民主自由和平等观点的忠诚,而不是在旧世界生成部落忠诚感的种族、宗教和语言。美国的力量和道德权威源于其异质性。但是本土主义者的偏执从来没有远离。当年加州掘金者曾经召集针对墨西哥人和其他拉美人的“外国佬大灭绝会议”,想必是因为后者要分得自己的一杯羹。在1871年的洛杉矶,至少17名华人在一场由仇外的鼓动者发起的大规模私刑中受到严刑拷打,最后被吊死。11年后颁布的《排华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使中国移民终身无法获得美国公民身份,令人震惊的是,这个种族禁令竟然一直持续至1943年。
欢迎和拒绝–这两种历史冲动延续到了现代。因移民而膨胀起来的世界主义大都市在19世纪80年代兴起,催生了农业区穷人捍卫者托马斯•E•沃森(Thomas E Watson)领导的民粹主义政党。在短暂而徒劳地团结白人和黑人反对城市之后,沃森摇身转变为种族主义者和反犹太主义者。偏见既源于高层的忽悠,也来自下层的呼声。1911年,在11名意大利人在新奥尔良被私刑处死后,信奉婆罗门教的政客亨利•卡波特•洛奇(Henry Cabot Lodge)的回应是要求限制他们移民。1896年,麻省理工学院(MIT)院长弗兰西斯•A•沃克(Francis A Walker)给自己一个任务,要“唤醒公众舆论,使其认识到有必要进一步排除……对我国的国家特色有害的因素”。反乌托邦的梦魇被想象出来,比如:“警察驱车碾过垃圾堆……试图在那些深不可测的污泥里苟延残喘的可怜虫”。
但是,与之对立的美国开放情怀作出了回应。自由女神像(Statue of Liberty)最初由法国人制作,旨在作为大西洋两岸共和人士团结的象征,与好客没有什么关系。爱玛•拉扎露丝(Emma Lazarus)尽管在1883年就已写下了《新的巨像》(The New Colossus)这首伟大的诗歌,但在20年后它才被刻在自由女神的底座上(当时拉扎露丝已经去世很久),此举相当于承认舆论在转向。
特朗普总统喊出的“美国优先”口号是由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创造的,用来捍卫他在一战期间所持的中立立场–此后不久他就抛弃了这一立场。后来威廉•兰道夫•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劫持了这个口号,来表示排外、种族纯洁和孤立立场。他对希特勒(Hitler)赞不绝口,并将这个口号交给查尔斯•林德伯格(Charles Lindbergh)的中立宣传活动。已经在20世纪20年代收紧的移民政策被进一步收紧,而与此同时数百万犹太人遭到抛弃,任由他们遭到迫害和后来的大屠杀。
因此,在美国历史上,反移民仇外心理的道德恶臭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是它现在入住了白宫。这是对总统规范(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的根本背离。肯尼迪的《移民国家》(Nation of Immigrants)–在1964年完成并出版该书的他的兄弟罗伯特称,这是他最钟情的事业–推动林登•约翰森(Lyndon Johnson)在1965年的移民法案中抛弃了基于地理位置的配额制度。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曾宣布控制美国边境的目标,但那是在他大赦300万非法移民之后。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再三试图说服自己的政党出台一项人道主义移民政策,并且在2001年9/11恐怖袭击事件爆发6天后,特意前往华盛顿的伊斯兰中心,谴责把伊斯兰与恐怖主义混为一谈–而现任总统振振有词地把这两者混为一谈。
世界正分裂为不可调和的两部分:那些只希望和与他们外貌、祈祷和说话方式一样的人为邻的人,还有那些在种族大杂烩的都市里希望共享社区的数以百万计的人。
今年可能是建造城墙的一年,但它们将会在未来倒塌。不管怎样,当我在最近的一个周六晚飞抵肯尼迪机场的时候就是这么感觉的。穿过州警组成的人墙,我从航站楼出来看到一群挥舞着标语、喊着口号的抗议者。他们当中有一个带着灿烂笑容的年轻妇女,她的标语上写着“让美国再次欢迎”(Make America Greet Again)。(转载自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