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是省城一家著名刊物的资深编辑,在文化圈里口碑很好。她采写的人物专访不仅颇有深度,而且文图并茂。
盛夏的一天,她采访了一位文坛大家。她笔走龙蛇、一蹴而就的美文,角度新颖,内容厚重,送审时一路绿灯,美中不足的是,缺一张这位大家年轻时的照片。为等这张配发图,她从下班等到天黑,好不容易等到另一位文友捎来这位文坛大家风华正茂时的两张照片,来不及细看,匆匆赶回家,发现自己的另一半嘴角能吊一个油葫芦–她恍然大悟,今天轮到自己下厨做晚饭呀!
她匆匆下厨,转眼张罗出一桌饭菜。吃罢晚饭,和她的另一半下楼散步半小时,另一半和几位棋友蹲在小区前凉亭旁的灯光里下棋,她急忙赶回家,草草冲过凉,穿着三角裤头,带着乳罩,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大提包取出报道那位大家的文章,细细琢磨起来。看罢文章,又挑选配发的图片,选着选着,眼皮不知不觉地耷拉下来,转眼又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
突然,她觉得谁在拚命摇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慵懒地撒着娇说:“干嘛呀?你让我多睡会儿呵!”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你还是睡在你的情人家里更合适!”一句话让她的睡意全消,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另一半,不满地说:“刚才还好好的,哪根筋突然出了毛病啊?”另一半依旧冷冷地说:“我没有情人,永远也不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她有点生气,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反诘道:“你没有,难道我有?”另一半阴阳怪气地说:“有没有,还用我说?你胸前的照片,已经把你出卖了!”她低头一看,神色大变,那两张照片,一张贴在两个乳房之间,一张顺着乳沟、沿着肚皮、掠过腹肌,滑落到最不该滑落的女性最私密最容易惹祸的地方……另一半冷嘲热讽地说:“你爱他,咱俩好说好散。用不着拿这种办法来刺激我!”她坐起身子,捡起照片,本想解释几句,看自己的另一半像一只场上眼红的斗鸡,甚觉好笑,不由自嘲地嘟囔:“就算我看上人家,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我这个小女人呢!”另一半继续挑衅:“你可以发个短信试试嘛!”她站起来,瞥了另一半一眼:“你无事找事,真无聊!”另一半毫不退让:“你找到了一个大名人做情人,当然有聊了!”她不知轻重地说:“我总还没有把一个异性抱在怀里吧?”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自己不该揭另一半的这种“短”!那是另一半和同事一次检查娱乐场所,在一家卡厅的包间里,发现一个衣着暴露的小姐突然昏死过去,另一半顾不得避嫌,急忙把那个小姐抱上车送到医院抢救……唉,自己不是被他逼急了嘛!
从这天起,另一半再没有和她说过半句话,更没有碰过她一次。她感到很无奈,很委屈,也很受伤。她忆起新婚的一件往事,另一半业余也喜欢写点小诗歌。在一个闷热的夏夜,圆月早已偏西,她睡了一觉醒来,看见另一半还在伏案苦思,就拉了一张凉席,脱得一丝不挂,仰面躺到另一半的桌旁。她故意眯缝着眼睛,看另一半还能不能写下去。另一半写几行,就扭过头看她几眼,看着看着,另一半啪地把笔拍到桌上,自言自语说:“这么好的良宵美女……还写什么屁诗!”转眼脱得和她一样,一下扑到了她的身上……她半推半就气喘吁吁地撒娇:“快去写你的诗吧,和我黏糊啥嘛……”她想重演新婚的这个小插曲,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最后还是自己摇着头拔了自己的气门芯。
一天,她把心中的苦楚告诉了自己的闺中密友。女友低声说:“事已至此,解释无益。不如将错就错,也不枉你空担了一场虚名儿!”她惊愕片刻,旋即她那爱寻找刺激的火苗一下被点燃起来。她幽幽地问:“试就试,让他也尝尝无端吃醋的滋味!”她随即给那位大家发了短信,相约品茶。那位大家期期艾艾、嗫嗫嚅嚅好久,总算答应下来。她不由心中一阵狂喜,见面都说些啥,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言语和表情?想着想着,竟忘记了闺中密友的存在!
她和那位大家品茶、饮酒,俩人都喝得满脸绯红,迷迷糊糊,相依相挽,在一家五星级宾馆开了房间。进了帘幕低垂的豪华套间,她事先准备的许多甜蜜蜜的挑逗的话,一句也没用上。大家好像遇见久别重逢的情人似的一下把她拢进胸前,抱着她,把她平放在床上,三下五去二,就把她剥成没了壳的鸡蛋……没有卿卿我我的情话。没有缠缠绵绵的抚爱,俩人疯魔似地直奔主题……事后,她没有感到大家的小dd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只觉得自己的五肺六腑仿佛都被掏空似的。她好后悔,红杏出墙,根本没有想象和期待中的那样狂喜、冲动和浪漫,简直和在街上的地摊吃一碗缺盐少醋的凉皮差不多,甚至像吃了一碗隔夜的剩饭那样让人倒胃口!
回到家,她觉得自己好脏,洗了一遍又一遍,直揉搓得那个惹祸的地方发红发肿,却觉得怎么也洗不干净!她弄不明白,有些技术院校的莘莘学子,咋就敢把集体淫乱的过程拍成视频,并恬不知耻地还敢把视频发到网上?那些像公共汽车一样的坐台小姐,咋就能心安理得地和一个又一个陌生男人做爱?难道自己就这样不适人性开放?难道自己就这样无法与时俱进?难道这不是真真正正的堕落吗?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丈夫吃醋,其实是一种挚爱自己的正常反应,自己这么一闹腾,今后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想着想着,两行热泪不由扑簌簌滚落下来,她柔肠百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蓦然,她发现丈夫遗忘在家里的手机来了短信,她平日从不窥探丈夫的隐私,这会儿却出奇地想知道丈夫有没有关系暧昧的女人,如果有,那就扯平了。她匆忙打开手机信息,果然是一位女性,开始就称大哥!可是看完短信,那刚刚萌生的一点窃喜,转眼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是那个小姐来的短信,小姐说,社会上的人都嫌我们脏,我们自己也嫌自己脏。大哥在关键时候,忘记一切,把我从死神手里拽了回来。我不知如何感谢大哥,我只能对大哥保证:我今后永远不会再做小姐……
当啷啷,门铃响了起来,会是谁呢?她擦了一把脸,打开门,竟然是丈夫,她没好气地说:“怎么,又忘了拿钥匙?”丈夫面无表情地说:“钥匙倒是拿着,就是怕家里有人,影响了你们的好事!”放在平日,她肯定要先骂丈夫两句,然后再撕着丈夫的耳朵,让丈夫求饶。今天,她觉得自己的底气根本不足,她不敢抬起头来面对丈夫那双清澈纯静的眼睛,更无那种撒娇耍嗲的雅兴。
丈夫拿起手机,说了些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清楚。门哐当一声闷响,她才如梦初醒,丈夫又出门了!她走到阳台,打开窗户,风轻轻地吹着,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她探出头,小区的草坪绿草鲜嫩而茂密,道旁的鲜花在风中摇曳,凉亭下的几个孩子在嬉戏追逐,突然,她看见丈夫向小区外走去,愈走愈远,不大工夫,变成了一个朦朦胧胧的黑点,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刹间,她真想从阳台飞出去,那就能忘却一切幽怨和烦恼,一了百了。她搬来一个凳子,靠窗放好,飞身上去,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一时竟没了主意,飞身下去容易,可以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那样,飘飘荡荡自由自在的坠落……可是,人们会怎么议论她?再怎么辱骂她,都是小事,丈夫可就会蒙受不白之冤!如果就这样苟且活着,她无法面对丈夫的眼睛,她就得整天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她想了又想,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细细地画上淡妆,然后换上自己最喜爱的那套水红色连衣裙,朝熙熙攘攘的大街走去。
大街上,车流像层层波浪从眼前滚过。从来都是从人行道或天桥横穿马路的她,这次像百米冲线似的,毫不犹豫地扑进车流……随着阵阵刺耳的刹车声,她觉得眼前一片红光,自己的灵魂已经飞向九霄……她感到十分轻松–自己,不过是遭遇了一场意外车祸而已!(文/吴树民)
作者简介:
先后在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900多篇;出版有报告文学集、诗集、长篇报告文学、散文集、游记集、中短篇小说集10部400多万字,《吴树民文集》(五卷本)208万字;获奖50余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陕西省杂文协会、陕西省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陕西省纪实文学学会副会长,西部报告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咸阳市职工作协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