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圣诞节,我和丈夫在整洁明亮的樟宜机场进港大厅等行李,互联网上收到的节日礼物却是–不悦。
一位朋友在我的“脸书”上留下这样一条短信,“去这儿看看”,然后是一条链接,把我带到 一项覆盖148个国家的调查。调查显示,新加坡是全世界最不乐观的地方,和伊拉克、亚美尼亚、塞尔维亚一起,位居幸福排行榜的最底层。朋友的留言还说,“悲惨世界,祝你好运。”
之后几个月,我看到身边好像也启动一场幸福战役。新加坡政客反复强调,一定要改善国人的生活感受。移动电话供应商“星和移动”发起“幸福无处不在”的广告攻势–面带微笑的新加坡人伴随着快乐的吉他音乐翩翩起舞。另一方面,主要是在互联网上,却出现另一番景色。大批不快之人拍手叫好,因为调查证实了自己对生活的悲观感受:新加坡越来越富有、但日子越来越难过、物价越来越高。
我决定,对渲染、夸张不予理睬,相反,着重体会我个人的经历。果然,我们找到了许多幸福。比如,新加坡美丽的公园内,免费公共烧烤台前,总能看到幸福的一家人、朋友圈,喝着冰啤酒,享受傍晚的清凉;我家附近的摊档,年逾古稀的小贩,牙都快掉光了,但总是满脸微笑。每天,我都在这里驻足、买上一杯新鲜美味的菠萝汁。
和新加坡朋友一起吃晚饭,他们的抱怨并不比我们多。当然了,他们也要应对如日中天的房价、攀登索然无味的职业台阶。不过,我们从伦敦搬来,对这一切并不陌生。生活在这个完美无瑕的小岛上,福利房看上去都像是一尘不染的玩具城;犯罪几乎完全不存在;三美元(1.5英镑)就可买上一大碗美味的面条。如果非说新加坡是世界上的悲惨都市,这并没有影响我们个人的幸福感。
但是,这一切,都是在我怀孕以前。
妊娠晨吐持续了10个星期,每天的通勤成了持续45分钟的严峻考验。一天早晨,挤上列车,恶心难忍,我担心可能会晕倒,不得不蹲下来,双手捂着头。我就这样蹲着,无人理睬,整整15分钟,直到我下车,没有人给我让座,也没有人问我到底怎么了。新加坡让我感觉不幸福,这还是第一次。当时我很弱势,我感觉新加坡人让我失望。
坐在站台上喘息之际,我暗想,这是否也是盖洛普民意调查结果的一部分?那时,跟踪调查的结果已经公开,数字显示,新加坡好像快乐了许多。但是,我所看到的,只有巨大的同情赤字。也许,那天与我同行的旅客恰好都是非常缺乏恻隐之心的一群人?
那天晚些时候,一位新加坡朋友告诉我说,“不是,我跟本不吃惊。我姐姐/妹妹怀孕七个月了,那天在升降梯上跌了一跤,她爬到附近的栏杆旁、拉着栏杆站起来。根本没有人帮忙。”另外一位新加坡朋友同样毫不吃惊。她说,“去年有一次我在下水道旁摔倒,腿划破了,流了很多血,没有人停下脚步来帮我。也许,人家都忙着呢。”
后来有一天,在一家时尚咖啡馆吃午餐,我们的朋友马库斯作了更深层的分析。马库斯不是他的真名。在这样一个专制民主的国家,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在有案可查的情况下说任何关于新加坡的坏话。马库斯的话真的是坏话。他解释说,“我们都被‘编程’了,只考虑自己。唯一重要的是钱,帮助别人根本不重要。”
马库斯是华裔新加坡人,但是他在加拿大受的教育。在新加坡生活了五年,马库斯迫切希望离开。他说,在新加坡,他感觉不幸福。马库斯说,“新加坡这里的问题是,我们用美钞来衡量一切:身份、自尊、幸福、自身价值都和你挣多少钱有关。可是,只有前百分之几的人挣的钱很多。所以,所有的人都觉得毫无价值、麻木不仁。”接下来,我们又讨论了其他一些让新加坡人感觉不幸福、不愿意照顾他人的理论,比如说唯物、教育竞争激烈、儒家说教,以及政府一向强调经济增长高于一切等。
令人欣慰的是,我的晨吐总算结束了。不过,虽然我身材越来越笨重,在拥挤的通勤车上,除非我提出要求、别人给我让座的次数仍然非常罕见。我不知道在伦敦自己受到的待遇是否会更好,但是在新加坡通勤,真的是孤军奋战啊。不好意思,在悲惨世界,我得出的是一个不幸福的结论。(转载自BBC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