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儿是在过小年时就开始聚集,发酵,而后溢满院子的。直到除夕夜,似乎满院子的年味儿浓郁得化不开了,浓郁得将要爆裂!
记忆最深的是熬年夜。房子中间生个大火炉,整个房子暖烘烘的,似乎到处都弥散着将要过年的味儿。
我呢,爬在母亲准备好的新衣服上,皱着鼻子使劲闻,明天就不用穿过滤嘴似的接了一截又一截的袄跟裤子了,新鞋子套在手上,欢喜地张牙舞爪。
–过年的味儿就藏我的新衣服里!
不安生的哥哥常常会在火炉的铁盖上放一把黄豆、黑豆、豌豆什么的,下面打开,火苗就“呼呼”往上窜,不多会儿,随着“啪–,啪–”的声响,各种豆子就在房子里四射开来。我呢,一边屁颠屁颠地满屋里跑着捡拾撒落在地的豆们,一边喊着“过年了,过年了”,母亲就嗔怒着骂我“疯丫头”。
那时最最盼望的就是后半夜的煮肉了。肉很少,二三斤吧,没必要动厨房里的大铁锅,就在火炉上煮。
我趴在炕沿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火炉上的那口锅。热气出来了,水翻滚起来了,“咕咚,咕咚”的声音比任何话语都有魅力。我就瞅着那口锅,似乎一眼没盯住它就会飞走似的。
肉香味儿跟着飘出来了,不用皱鼻子都直往嘴里钻。可我还是贪婪地皱着鼻子使劲地吸。想想吧,美美地吸一气,而后张开嘴巴,很陶醉地“啊–”,反反复复,可谓“百吸不厌”,宛如大口大口地吃肉般香甜。好像是一个晚上地煮肉,明明已经熟了,母亲就是不揭锅盖,说着“肉烂自香”之类的话语。肉呢,离我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涯。
我擦着口水很无望地钻进了母亲早已铺好暖热乎的被子里,枕边就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摸着新衣服,闻着肉香,我就不停地问母亲,肉啥时熟?天啥时亮?母亲就笑着说,肉会熟的,天会亮的,得有耐心等呀。多年后曾问起母亲,过去煮肉咋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她笑了,说不煮到你们都睡着,肉早就完了,还能等到过年来亲戚吃?
呵呵,我每年都等着煮肉,可每年都只闻到肉香从没吃到过肉,这并不妨碍我年复一年地盼过年盼煮肉。
熬不住了,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可常常天不亮,就蹦起来,迫不及待地穿着新衣服,从窗子往外看去,还黑乎乎的一片呢。于是就穿着新鞋,在炕上走来走去,搅和得大人们也睡不成了。
母亲就起来了,下炕忙活一阵子后,将我拽进她的怀里,开始叮咛起来:凌儿,不管到谁家,都不能嘴贪,不要手贱,人家笑话哩。人家放鞭炮,你就跑远点,不要让火星星溅到新衣服上,全成了窟窿眼就穿不成了……
直到我跟着小伙伴们冲出门外,母亲的叮咛还在身后撒落一地。
年味儿就在鞭炮的噼里啪啦声里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