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中国朋友住在彼得堡的皇村,那是普希金从一个懵懂孩童成长为一个天才少年的地方。这位朋友每次见面都向我们描述皇村是多么多么的美丽。每次,他都会以这句话结尾:不到彼得堡不算到过俄罗斯,不到皇村不算到过彼得堡。他这话的准确性无从考证,倒是听过这句话的每一个人都动了去皇村一游的念头。我是这其中最为冲动的一位,身未动,心已远,皇村,美丽的皇村竟然不止一次地闯入到我的梦中来。
皇村中学是普希金那短暂的一生中落墨浓重的一笔。1811年,普希金进入了宫庭专门为贵族子弟开办的皇村中学,在这里的6年时光中,普希金获得的各种营养生命的丰厚积淀,为他日后的人生道路做好了必要的铺垫。
进入我的视线的皇村中学已成为一座博物馆了,它的建筑是俄国皇家最大的城外宫殿–叶卡捷琳娜皇宫东侧的延续,与皇宫仅一墙之隔,但建筑风格和主体颜色却自成一体。叶卡捷琳娜皇宫周围是一个很大的、非常美丽的皇家公园,碧绿的草坪,参天的古树环绕着一个天然的湖泊。公园里有许多古希腊神话中诸神的汉白玉雕像,当然还有一尊少年普希金的雕像:他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沉思着,仿佛在蕴酿着一首新诗。看着这座雕像,普希金当年在公园里散步、休息、嬉戏的场景便跃然眼前。
因为叶卡捷琳娜皇宫和皇村中学连在一起,所以,我先去参观了叶卡捷琳娜皇宫——她现在和冬宫博物馆一样,成了彼得堡主要旅游景点之一。皇宫规模之大,设计装璜之豪华,是欧洲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帝王的宫殿都无法比拟的。宫殿里的每一个大厅都是金碧辉煌,精美绝伦。其中最著名的是琥珀厅,它的墙完全由一块块不同颜色的琥珀镶嵌而成,人一走进去,就像在和煦的阳光中沐浴一般。这里曾是专门用来接待外国使节的。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皇村被德国士兵占领了整整3年。叶卡捷琳娜皇宫被洗劫一空,琥珀厅里经过艺术加工的两吨多重的琥珀全部被挖下运往德国。战后,大批的专家学者、记者们一直在寻找这批琥珀的下落,至今没有结果。德军在撤退时还放了一把火,把皇村的宫殿烧毁,留下的只是废墟。20世纪70-90年代间,苏联及俄罗斯政府花了三十多年时间恢复了叶卡捷琳娜皇宫的原貌。而为了恢复琥珀厅,政府在皇村专门开办了一个琥珀加工厂,总共从出产琥珀的波罗的海沿岸运来了六吨重的大大小小的琥珀块,花费了1,400万美金。
当年,叶卡捷琳娜皇宫的修建标志着俄罗斯的强盛。其时,俄国经过彼得大帝的改革和叶卡捷琳娜女皇的文治武功,在政治、军事和经济等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疆土面积急剧扩张,国家空前强盛。普希金正是在这一历史阶段来到了俄罗斯政治中心圣彼得堡学习和生活的。
当我来到皇村中学,看到了普希金读过书的教室、吃过饭的餐厅、住过的宿舍和睡觉的小床时,激动的心一直在狂跳不已。皇村学校博物馆的讲解员给我们生动地讲述了当时学校生活的很多细节,一个血肉丰满,充满灵动的少年普希金形象便鲜活生动起来。
皇村中学的宿舍是联排式的,每个学生都有独立的房间。普希金的寝室是14号,他的好友伊万-普欣是13号。房间小小的,有一张铁床,一个柜子,一面镜子,一把椅子,洗脸台就是一个小桌子。房间里还有一张小小写字台,上有墨水瓶,铜烛台。总之,那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小小的,而它们的主人是刚入学时只有12岁的小小的男孩,宿舍房间之间的墙很薄,薄到夜里可以隔着墙交谈。普希金喜欢同普欣交谈。他们在入学之初就成了好朋友,当普欣知道他的新朋友已经读了那么多的书时,感到非常惊讶。普希金有好几首诗是写给他的。后来,普欣因参与了十二月党人在1825年的起义,被当局流放到西伯利亚去了。晚年普欣留下了一部对普希金非常有趣的回忆录。
普希金的另一亲密好友是戴尔维克。这个懒男孩也喜欢写诗,只有他最了解普希金,最早预测到了这位同班同学日后将成为怎样的天才。普希金也喜欢戴尔维克的诗。只是后来普希金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成长为伟大的诗人,而戴尔维克始终只是写诗而已。
班上还有一位“诗人”久赫尔贝克。这位又瘦又高,脾气古怪,性格火热、自尊心很强的少年一直被同班同学作为嘲弄的对象,被认为是最佳漫画对象。他写的诗最多,其中有些诗被普希金所欣赏。他也因参与十二月党人活动而被监禁。
那时校园里的文学气氛很浓,学生们都喜欢写讽刺诗、画漫画。常常刚完成的诗立刻被学生谱成曲,不一会儿就传唱开来。
可以说,皇村中学有着异常肥沃的可以生长诗的土壤。
学校老师和学生之间是互相尊敬的,他们的关系可以用“民主”一词来形容。老师对学生称您,也称呼为“先生”。
这里有一个故事足以表现当时的师生关系:学校的第二任校长恩格尔加特在1816年上任后极力想同学生拉近距离,所以经常请学生到他的家里来举办家庭晚会。普希金去了几次后就觉得很无聊,于是慢慢地不再去了。一天,为人和蔼的校长走到教室里普希金的课桌前,和气地责备他为什么那么冷淡地对待校长,不参加校长的家庭晚会,他要普希金坦率地告诉他原因。普希金先是皱着眉头听着,渐渐地,他被校长的诚意所感动,他向校长道歉,而后,俩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热泪盈眶。分手十分钟后,校长又折回到教室找普希金,只见普希金正在一张纸上写东西,见到校长就赶紧把纸藏起来。校长说,:对好朋友是不应当有隐瞒的。不得已,普希金打开了课桌的桌面板,原来纸上画的是一张校长的漫画,下面还写了一首刻薄的讽刺诗。校长并没气恼,只是说了一声:现在我才知道您为什么不愿意来我家了。然后,他心平气和地把这张纸还给了普希金后走开了。
这些老师中,普希金评价最高的是库尼岑。后来,普希金在献给皇村中学周年纪念日的一首诗中写道:
把心灵和美酒都献给库尼岑
是他塑造了我们
培育了我们炽热的情操
是他在我们心中点燃了晶莹剔透的神灯
给我们打下了基石的
也是他……
皇村中学第一届毕业生中出现了不少名人。其中有:戈尔恰科夫,外交家,后来当了政府总理;马秋什晋成为海军上将,著名的探险家。
皇村学校开学后,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好像忘了这所学校。1812年年初他正极积地应对同拿破仑的战争。当年6月在60万法军重压下,20万俄军开始撤退,8月份在莫斯科西部爆发了伟大的博罗季诺战役,莫斯科居民全体撤出城市,只给拿破仑留下一座空城和一场神秘的莫斯科大火。
学生们很关注战争局势的发展。普希金后来写道:“我们学校的生活同俄罗斯时代的政治事件融合在一起了。1812年的事件深深影响到了我们童年的生活,我们的爱国主义情绪。比如俄军去前线时都要路过皇村,我们都会前去看他们,有时甚至于从正在上课的教室跑出去。”
在皇村学校读书时,少年普希金就开始写诗了。在《叶甫根尼-奥涅金》中他这样写道:
当年,在皇村学校的校园里,
我像朵鲜花似的自由开放;
喜欢读阿普列尤斯,
而没读过西塞罗。
当年,在神密的山谷里,
春光明媚,天鹅鸣啼,
我伫立水边,欣赏幽波潋滟,
缪斯 1/在我的面前出现。
我学生时代的小房,
突然大放光明:
缪斯在这里大摆年轻人才思的盛宴,
歌唱童年的欢乐,
也歌唱我们古代的荣光
和心灵的颤粟梦想。
1814年,他的《致诗友》一诗发表在《欧罗巴导报》上。1815年,学校考试时,他当众朗诵了自己的诗作《皇村回忆》,受到宫廷大诗人杰尔查文的高度赞赏。
有关那次考试,普希金回忆说:那一天学生们都心情激动地等待着俄国诗圣杰尔查文,戴尔维克跑到楼梯边等着他,想吻一下伟人的手。当杰尔查文走进前厅时,第一句话就问看门人:厕所在哪里?戴尔维克马上改变了计划,失望地回到了考厅。考试开始了,老头儿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脸上毫无表情,目光混浊,下巴垂着……他一直在打盹,只是到了考俄语时,他一下子复活了,眼睛发亮了,人整个地变了,当然有学生朗诵、分析和赞扬了他的诗,他贪婪地听了。”
后来轮到了普希金,他站在离杰尔查文只有两步之远的地方朗诵了《皇村回忆》 。“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在念到杰尔查文名字时,我的少年嗓音突然响亮了,心欢乐地跳了起来……我不记得怎样念完的,也不记得后来跑到哪里去了。杰尔查文赞叹不已,叫人把我找回来,他想抱抱我……有人去找我了……没找到……”
就这样,少年普希金用他的诗将杰尔查文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他的诗感动了整个皇村,进而,他的诗感动了整个俄罗斯,感动了整个世界。
最终,普希金的名字就像一轮金色的太阳,照耀着俄罗斯大地上茁壮成长的诗歌。如今,叶卡捷琳娜皇宫外的小镇已经不再叫做皇村了,她有了一个俄罗斯大地上最最响亮的名字:“普希金市”。(来源:世界华文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