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一把屎尿引起的。
上个月的一天晚上。开普敦外,平素拥挤、混乱的小镇,一位名叫邱玛尼·马科斯威乐的学生从公用移动厕所中淘出一把屎。转天早上,叫邱玛尼带着这个包裹来到附近的桌山脚下,进入南非历史最悠久、名气最显赫的一所大学堂皇壮观的校园内。
校园中心,橄榄球场边矗立着一座青铜雕像。主人公是一位白人男性,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一些文件。他身躯略微前倾,好像看电视时突然受到惊吓的样子。邱玛尼来到这人面前,立刻动手往他身上投掷粪便。由此,邱玛尼也引发了一场有关历史、种族、平等等问题针锋相对、引人深思的激烈辩论。
当然了,这座铜像的主人公是塞西尔·罗兹(Cecil Rhodes),英国钻石大亨、政客、坚定的殖民主义者。他梦想大英帝国的版图从开普敦一直覆盖到开罗。邱玛尼投粪引发的反应非常迅速、激烈、深刻,两极对立非常严重。
批评者–确实其中许多是白人–斥责说,这是孩子气、教育水平低下的作秀,是粗暴地试图拒绝历史,是对曼德拉提倡的追求共识、和谐共处精神的侮辱。他们说了,归根结底,塞西尔-罗兹还不是慷慨地向开普敦大学捐赠土地?一大批南非人曾经从罗德奖学金项目中受益。难道,邱玛尼就不能找个更相关的目标?使用不那么令人作呕的武器?和平常一样,互联网上出现更加污秽、丑陋的留言。这里和其他任何地方也都一样,网上匿名,引发的是蔑视、仇视。
但是,邱玛尼坚决为自己的行动辩护。他说,作为一名年轻的南非黑人,他觉得,每天需要路过一位美化不加遮掩的种族主义铜像,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屈辱。许多人还将这种观点进一步升级。黑人学者给电台热线打电话,抱怨白人、盎格鲁-萨克逊的世界观仍然主导校园。
黑人学生争先恐后的讲述他们的个人遭遇:被人瞧不起,微妙的种族歧视,在自己的祖国、在已经有21年民主历史的祖国,口音、母语仍然让他们成了二等公民。然后,某些人就有点刹不住车了。这种事在南非时有发生。
学生闯入教职工会议,大呼小叫吓唬人;模仿邱玛尼的人拿着喷漆罐去破坏其他雕像,包括在伊丽莎白港那一个为纪念百年前布尔战争期间浴血沙场的战马而设立的雕像。在普利陀利亚,愤怒的阿非利卡人—身材粗壮、蓄着大胡子的白人–穿着棕色的军装,聚集在一起,保卫他们在布尔战争期间的领袖保罗-克鲁格尔(Paul Kruger)的塑像。有些人也往这座塑像上撒了绿漆。
我必须说明,南非并没有滑到种族战争的边缘。每隔几个月,这里就会出一档子事,在这个仍在探寻如何直面种族隔离过去的年轻国家挑起人们的激情辩论。所以,塞西尔·罗兹脸上的粪成为某种转折点–一场雷阵雨冲走了曼德拉的彩虹国家–的可能性并不大。事实上,开普敦大学已经做到了理性妥协,铜像搬走封存,直到找到合适的安置地点。
但是对我来说,整个故事让人联想起南非社会面临的一些非常深刻的问题。首先,它揭露出南非越来越大的政治真空。曾几何时,执政党非国大很快就会抓住塞西尔-罗兹这个机会。他们会走在示威者的前列,利用人们的愤怒,同时也敦促他们关注未来、而不是沉湎过去。相反,过去这个星期,只有沉默。执政21年了,非国大成了建制、成了既定事实。它不仅在丢失选票,信誉也在缩水,领导人、总统祖马面临腐败指控,愤怒大爆发,严词否认。
第二个有关的问题也是愤怒。好多年了,在曼德拉温和、协商过渡主张的指引下,许多南非黑人耐心地等待着民主的果实。但是,尽管大多数人的生活确实有了改善,数以百万计的年轻人仍然被困在犯罪高发的城镇,没有多少教育机会、就业机会。现在(这种局面)并不令人吃惊,我们看到的,是人们的愤怒在升温。有人可能会说,这很危险、是受了新民粹主义的煽动。但是不管怎么说,许多人都会从邱玛尼给罗兹铜像投大粪中学到不同的一课:耐心虽然有用,但是有时候,泄愤也是必须的,甚至可能是建设性的。(来源:BBC中文网)